锦枭图(38)
客厅的团会还没结束,朱定锦端着牛奶坐在楼梯上看剧本,孟佳荔过去自来熟地搭话:“你跟着姜哥几年了啊?”
朱定锦瞥她一眼,不明意味的笑了:“难道不应该问他跟我有几年了。”
话题既然打开,有没有回答不要紧,她凑过去一点问:“你为什么不过来当姜哥的助理呢?”
朱定锦惊奇地望向她:“老郭没跟你说过么?御苑的产权不是他们的,是在怀钧名下,佳荔,他们只有住房证,没有房产证,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的价值不值这套房子,那你拿什么来保障自己?”
孟佳荔勉强地笑笑:“怎么可能,他们可是怀钧重点捧的对象。你比我小好几岁,怎么尽想这些,老气横秋的。”
朱定锦将剧本一卷:“你是圈外人,不明白群体博弈会带来什么,说形势比人强,不是开玩笑。”她靠近杯沿吹了吹牛奶,“佳荔,多存点钱吧。”
五六月的夏季,麦芒迎来人气高峰,经历过的人总有种时间倒转一年的错觉,去年的五月属于守望,今年后浪推前浪。
去东楼录音棚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麦芒的人,科小丰今非昔比,即便那双眼睛依旧瞪如铜铃,王者气场还是扑面而来,说话的声音倒是变了,因为腔调太高亢,说话像吵架,日常嗓音都在努力压沉。
一压低,竟然有种莫名的吸引力,用不着李红橼化腐朽为神奇,就算穿大褂翘个兰花指发呆,依然有不少男粉女粉对她犯花痴。
性格没变多少,见到姜逐与楮沙白,仿佛还在训练班,不拿架子,点头叫道:“姜哥,楮哥。”
楮沙白笑,在她肩上拍了一掌:“小疯子有出息了。”
科小丰揉了下鼻子:“也还好,你们出新作了?”
“差不多,快弄好了。”
听他这么含糊略过,科小丰也不再问,寒暄几句走开。姜楮二人来到九楼的录音棚,将红泥主题歌《晚来天》的一点收尾工作收拾干净。
这首歌交上去后除了干等消息没别的法子,虽说磨了有两个月,几人心里还是没底。怀揣紧张与迫切等了十个工作日,傲峰那边传来答复,选中曲目《空山松子》,词曲制作人是六音乐队主唱陈西源。
郑隗脑子噌得一下懵了:“他不是……唱摇滚的吗?”
第29章 沙培
“傻了吧?”管彬杰慢条斯理坐下,“不限流派,风格对味了就行。”
客厅里的成员们面面相觑,少有的一言不发,齐刷刷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守望相比同期艺人总多出一股超然的自信,这与训练班的常年封顶与公司力捧不无关系,出道后发专辑走红毯,星途不可谓不通畅。
如果是程冠张艾喜之流,也就认了,但被陈西源截胡,总有些不忿,那小子在训练班根本没待几年,出道后成绩一直平平,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哪根葱。”
《为我向夜》制作周期不到一个月,成绩就成了神话,斩获年度大奖,将他们的档次拔高了一个咖位,《晚来天》遭遇滑铁卢,难免自猜自疑。
管彬杰一一扫过去,每个人表现各有不同,郭会徽遗憾,郑隗懊恼,丁一双失落,姜逐……看不出来,他低头梳理沙发垫的穗子,脸色没什么异样,心态稳如太平洋。
状况最不好的算楮沙白,他无意识地一遍遍攥拳,神色有轻微的茫然,目光乱晃,沉默中,窗外该死的蝉鸣聒噪刺耳,烈日烤得瓷砖发烫。
管彬杰将手往他面前摆了摆,仔细瞧他的瞳孔:“喂?喂,沙白,楮沙白。”
他的视线发虚。
楮沙白无力打开管彬杰的手,半个身子晒在日光下,烧得他焦躁又颓然。
他没法不想几个问题,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晚来天》究竟输在了哪里?
是唱腔、词曲深度、还是与《红泥》的契合度?
如果苏善琦参与了制作,是不是这局胜出的会是他们?
对……苏善琦。
失败的变数会是她么?
楮沙白掌心汗湿,恍惚听见郑隗在问:“……做了这么久,可以当单曲发出去,收录到下一张专辑里吗?”
“不行。”
管彬杰出声之前,楮沙白抢先打断,他双手撑住头,低声说:“这首曲子就是为《红泥》做的,没有再利用的道理,丢了吧。”
管彬杰胸口一沉,心道坏了。
他的预感不是没由头,往后多日,守望团内部气氛持续低迷。楮沙白虽说不让《晚来天》公布出去,自己却像着了魔一样重复从早听到晚。
他甚至想去找来参选曲一一对比,可惜《空山松子》已被傲峰选录,处于密封状态,管彬杰也搞不到。
成员还能在副队的低气压下糊口饭吃,依仗的是队长态度一如既往的平和。
姜逐这个队长,管彬杰也是服,一方面觉得他没有良好的沟通交际能力,做不到楮沙白那样面面俱到;一方面他实在太定了,选拔结果没出来之前大家都在说“大不了没选上,就当人生经历了”,这样的话多半是安慰自己,说完依然对此抱有强烈期望,依然在乎任何评价与谩骂,只有他一边心如止水一边对生活满怀热情与温柔。
他有负面情绪吗?
有,朱定锦去青蛇沟那半年,他也从夏转冬。
郑隗与丁一双私下七嘴八舌许久,一致认为:“楮哥该去谈个朋友,谈了便如得道高僧,出神入化半夜飞升。”
六月天,日光发白,人跟人之间恨不得隔出一个六尺巷,风扇开到最大档,呼呼旋出热风,朱定锦坐在姜逐腿上,手里捧了本从阿黄那借来的菜谱。
朱定锦耐热不耐寒,但见姜逐衬衣领口处打湿一片,就要从他腿上下来。
姜逐不松手,朱定锦拍他肩膀:“热死了。”
“那我们去客厅。”
御苑不是新建的,没给空调机预留外部台架,因此布置内部家具时,只在客厅摆了一架笨头笨脑的台式空调。
二人下楼关门关窗,开了空调,姜逐没用过这类时髦货,试探着按了按遥控器,一股迎面热风喷出来,吹得人发烧。
还是阿黄擦着手跑来,调好风向与温度,顺便倒了两杯苏打水。
凉快是凉快了,但客厅私密性基本等于零,没一刻钟,丁一双、郑隗、郭会徽与孟佳荔纷纷被门缝里的冷气引来沙发,满满当当围了人,做什么的都有,后来孟佳荔掏出纸牌,聚了四个人在瓷砖地上玩斗地主。
朱定锦靠在沙发上,一只脚被姜逐捉住剪指甲,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话:“楮哥心结还是没打开?”
姜逐磕了磕指甲钳:“一直在反复听《晚来天》。”
“你们跟陈西源关系怎样?信得过么?如果还行,让他私下将音轨送一份过来,听完销毁。”朱定锦眼睛不离食谱,“别让傲峰知道,不要泄露,应该不会被追究。”
姜逐想了想,摇头:“没有很深的交情,”
朱定锦翻过一页,不说话了。
她看东西荤素不忌,说明书、产品配方、函数与诗歌,有字的都看,不存在枯燥或有趣之分,有次她抱着姜逐的乐理书看了一下午,楮沙白路过看到,皱皱眉,朝姜逐悄悄说:“你不觉得小朱的阅读方式很奇怪吗?”
姜逐说了句实话:“你觉得什么都奇怪。”
“我没开玩笑。”楮沙白斟酌,“就像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
“我小时候听奶奶说过,知识也会形成压强,小孩子因为自身的匮乏,无意识地从饱和的外界汲取大量信息,有用的,没用的,正确的,错误的——直到维持到一个适应生存的平衡点,开始往外输出,再获取就得靠有意识地有限阅读了。”
楮沙白指了指:“按理说,一个成年人,应该清楚什么值得看,什么可以省略,以达到时间的最大利用率,小朱这种……除去孩子,我只在蹲厕的人身上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