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164)
他目光微沉,急急将棉衣里子扯出来,果然在后衣领处见到大雍军队特有的兵字纹印花。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这是今年发到士兵手里的过冬棉衣?”
皇帝捧着那破袄走下御座金台,两厢的高官大僚全部起身伫立。
“千真万确。”那力士道,“这棉衣是冬至那日下发的,小人领了冬衣便被急调回京都预备今日腊祭的相扑赛,眼下已到三九天,冷得冻掉手,京城里哪怕是乞儿都能捡两身御寒的厚袄穿,更别提寻常百姓,哪个家里没有热炕头,谁人手里没有烫馍馍?可云州的士兵呢?本就是雪比人高的苦寒之地,城墙垛子上一动不动地站着放哨,就这么劣质的箭衣,顶多撑一炷香的功夫,里头的黑棉花就会被刀子似的北风撕碎!站上大半夜,再强壮勇猛的士兵都会被站着冻弊!圣上啊——求您彻查……”
他说着说着,已然哽咽。
两厢高官鹄立,却是静默一片。
“枢相。”只听皇帝点名质问,“这冬衣,是谁做的?”
谢衡一副恍然惊醒的样子,出列道:“回陛下,此事蹊跷,不能听信这小兵一面之词,军中每年的换季冬衣都会经过严格审核,制式品样全都勘验达标后兵部才准下发,其中定是出了什么纰漏,待臣下去核实查清,再来回禀……”
他搬出惯常用的拖字诀,但这招今日却不奏效。
皇帝直接扬手打断了他:“朕在问你,今年做冬衣的差事由谁包揽?怎么,这问题很难回答么?”
“回禀圣上,是恭亲王接的差事。”户部尚书林辕代答道,“户部下拨的款项都已尽数交付兵部,由恭亲王挂职领受。”
“传雍峤!”
“回圣上,恭亲王今日告病……”
“那就领着太医去传!只要他不是病得下不了地,就是拄着拐,搀也得搀上殿来!”
天子动怒,满殿噤若寒蝉。
“这样的棉衣发到士兵手上,作为主将,谢策月为何不上报?”雍盛迁怒道,“令他火速进京!”
第81章
皇帝召大将军回京述职, 说的好听点,叫述职,实则是为质询冬衣一案。
当日恭亲王受诏上殿, 一张如簧巧舌将全部事体一推六二五,只勉强认下个不痛不痒的督查不力之责。他贵为亲王,轻易不能奈他何, 只能令他暂且留在府中,勿要远行, 以便大理寺查案时遇到什么难处可以随时登门求证。
然而还没等官府有所行动, 负责制作棉衣的富商董鉴通就先发制人,披发跣足, 到刑部击鼓鸣冤。
他在衙门口大声宣读投案自首的报状, 称被逼到走投无路才接下这丧尽天良的差事, 被上头的人大敲竹杠出人出力倒贴银钱不说,眼下连性命都得搭上, 喊冤喊得震天响, 破罐破摔, 要检举恭亲王贪墨不法,中饱私囊。
他也着实有些能耐, 哪怕官府第一时间驱散了围观民众, 封锁了消息,但一夜过去,此案还是彻底发酵开, 且各种小道消息真伪掺杂, 其中不乏耸人听闻之语,甚是龌龊不堪。加上官府支支吾吾的暧昧态度,流言一经蔓延, 就甚嚣尘上,闹得满城风雨。
另一边,云州军中,谢策月前脚刚收到父亲家书,后脚就收到皇帝圣旨,公开诏他进京述职,又着意强调从速二字。
既是述职,轻车简行,几十名扈从亲随足矣,人带多了就不合规矩。
可若依父亲家书所言,此次入京恐怕远非觐见述职那么简单,人马自是带得越多越好,否则到时事有变将在外,远兵救不了近灾,才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思索良久,立即飞骑回奏,以军队越冬事宜未毕为情由,请“稍延时日”。同时又修家书,详问谢衡信中所言头尾。
他想拖一拖,等探听完各方消息再动不迟。
但皇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仅仅过了五日,诏谕又到,这次用词更为强硬,要他将军中琐碎事宜交付两个副将主理,即刻启程。
于是谢策月转报骤染风寒,病躯羸弱,不堪舟车劳顿。
没想到雍盛直接抽调相邻两省的名医,临时组建了一个近二十人的医疗使团,浩浩荡荡而来。并派中贵人莲奴星夜兼程赶来接应,说是接应,其实是探病加督促,真要被发现装病,那就是欺君。
谢策月拖无可拖,赶在中贵人抵达之前,点了一队亲信,共两百余人,匆忙上道。
如此一催再催本就反常,启程后也是每隔三日就有旨意传来询问落脚何处,谢策月心中不安,脚程故意放缓,直拖到除夕当日,才迤逦赶至京郊。
到了京郊,便不再往前,原地扎营后,先遣人至谢府家中报信。
彼时谢衡正在慈宁宫中,陪太后吃斋礼佛。
岁除之日,宫中一大早就举办的驱傩送秽仪式刚结束,各宫忙着张灯结彩,画门神,换桃符,焚熏苍术,预备应节物事。脚步纷沓,衣料窸窣,时时能听闻压抑着的的欢声笑语、爆竹声,或嗅见硝药的气息,而门外愈是热闹,就愈衬出殿中兄妹二人之间的冷清。
一言不发地用完膳,漱口净手,宫婢再安静有序地撤下席面,换上茶点。
谢衡慢慢啜饮热茶,好半天后,嗒地一声放下茶盏,声音不轻不重。
太后的心却跟着狠狠一跳,捻佛珠的手顿住。
“又是一年过去了。”谢衡眺望门外,忽然间有感而发,“小皇帝长大了。”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只不过是年岁痴长,未见得心志也跟着长了。”
“是。”谢衡笑了一声,声音中却无半点笑意,“所以才轻信宵小进谗,着了外道,与咱们生了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