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皇X猎宦(260)
两人一路在黑夜中疾行,雪开始下大。
塞北很干, 连雪都是蓬松的棉絮状,漫天飞舞,还记得十几日前他们在中南一带, 那里的雪融合了雨水,带着湿漉漉的沉重,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层冰,不管穿多少都透着刺骨的湿寒。
不知不觉,两人从北方的安京走到南方诸州,又从南方到北疆,如走马观花般走了大半个大宇,从霜染秋红走到了皑皑隆冬。
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风雪小路上,一队车马不知从何处而来,马匹喘出的粗气雾化成白气,又飞快地消散。
它们的四肢都套上了棉布,车轮也裹着一圈,几十辆车马走在街上也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经验老道啊。”裴厌辞趴在屋顶,看着他们走到了城门边,为首那人拿了块令牌出来,守城门的将士接过看了一眼,腰弯了弯,恭敬地将令牌还回去,与身后几人说一声。
厚重的城门开了个缝,刚好够车马通行。
棠溪追带着裴厌辞绕过城头戍守的士兵,追上了那群人,一路隐没于暗处,看着他们与北边来的人小声攀谈几句,而后北边的人将车上的货物卸下,给大宇的车上撞了几口大箱子。
裴厌辞看了一溜烟儿的人,目光锁定了一个人。
晚间季怀永宴请他时刚见过,是游骑将军武从义,这个名字他之前从陆放的嘴里听说过。
同僚?
有可能,陆放曾经就在汶卉关服役。
所以这些边将不仅将兵马给土匪用以追杀他们,走私倒卖盐铁也确有其事。
看这熟练默契的样子,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做了。
“你做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棠溪追双手互揣,无辜地眨眼,眉睫上细碎的雪花让他乌漆的瞳仁带上了些许清冷可怜,少了几分诡意。
等人走远,裴厌辞给扼鹭监下了道命令。
“自己回去。”
棠溪追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已经对用完就丢的某人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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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从义将今晚额外的事情办完,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家里,刚解了蹀躞带,屏风后走出一道身影。
凭借武将的直觉,他在转身的瞬间拿起了桌上的佩剑。
“裴大人?”
“武大人。”
裴厌辞带着和善的微笑站在屏风旁边。
“深夜闯进我的屋子,裴大人似乎不太礼貌吧。”武从义道,右手并未从剑柄上松开,心里反而升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是亲眼看到裴厌辞醉得不省人事从酒楼被人抬走的,现在神智清醒地出现在他的屋里,还是今晚他做完那些事情之后,不由得不让人深思。
裴厌辞来此的目的也很明显,“今晚大人出城的过程,我亲眼看到了。”
“所以?”
“鄙人一个文臣,出门消酒散步一圈,就抓了大熙一个五品的小将军,这会不会显得你和季将军有点无能?”
季怀礼脸色不变,但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开始冒出来。
“陛下派了禁卫军随你而来?”
否则他不相信这人身边的胖子小孩姑娘能制服近百人。
单只一个文臣来,和带着一支天子近卫的文成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裴厌辞走到一旁,悠闲地伸手烤火。
“大人现在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僵冷的指尖慢慢恢复知觉,跳动的火光摇曳在他的左脸上。
武从义故作镇定道:“你会为今晚的冲动付出代价的。”
“那就看到时候谁先死了。”他无所谓道。
“你可知季将军身后的人是谁?”
“反正不是太子党。”
季怀永常年在外,属于哪个派系的,裴厌辞是当初从击鞠赛封伯姜那得知的。
二公主想要自己儿子出风头,受伤的顾九倾宁愿让他上场也不愿戚澜替他,之后封伯姜就抱恙,戚澜顺利上场。
当初他派毋离给姜逸那个死脑筋下药,可没给封伯姜下。
封伯姜能出现在安京击鞠场上,是因为他在汶卉关任期还未满五年人就被调回京,在身强力壮的年纪提前养老。之后季怀永就接替了他这里的位子。
新旧之间的交接不甚体面。
所以,封伯姜和季怀永肯定是敌对派系,结合封伯姜是郑相和二公主那边的人,以及之前推断顾万崇对他们起了杀意,想要暗中在路上解决掉他们,一切都说得通了。
季怀永是顾万崇的人,而他们今晚明显是在和大熙的守军在做交易。
人幸运时肉都能主动掉进嘴里,今晚竟让他碰到了陆放口中所说的边将倒卖盐铁一案。
这也说得通,顾万崇在军中多年,和那些将士关系都不错。他与棠溪追一派却又心生嫌隙,万一倒卖盐铁一案被捅了出来,他甩给棠溪追既方便好处又多。
可接下来的话让裴厌辞大吃一惊。
“你果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直到此刻,武从义终于放下了心来。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如此莽撞地抓人,无非就是不了解其中的关系网。
“季将军恰恰就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裴厌辞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那个世人眼中仁德谦卑、处处被棠溪追逼到绝境却总能每次逃过一劫的当朝太子。
在做着损害大宇朝廷利益的事情。
这可是叛国之罪。
在他印象里,顾九倾自卑、敏感、偏执、孤僻,同时带着少许的自我、自负、傲慢,和不甘的脆弱,手无缚鸡之力,与朝臣甚少往来。
原来早在坐上太子之位时,他就已经暗中和边将有往来。
这赚的钱,恐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