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祭品今天和恶鬼贴贴了吗(2)
正殿的庑殿顶带着圜和曲线,静静地守护着秩序规则。木制梁架精妙地锁住房体的骨骼,正红色的立柱与阑额将榫卯挤压严实,支起了无数的琼楼殿阁。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浓密的黑雾挡住了外界的窥探,亘古不变的圆月永久性镶嵌在天边,镶金地砖映着月色,奢华靡费却又诡异至极。
正红帐子把逼近的烛光严严实实挡在外面,屋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大片摇曳的红烛照明。不知是什么唤醒了云生的一丝神智,他迷迷糊糊地勉强睁开眼睛,却被手腕处冰冰凉凉的触觉吓了一跳。他害怕地打了个激灵,以为是恶鬼在舔他的手,也不敢看,径直闭上眼睛,疯狂地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没抽出来。
“不要吃我,求你了。”小朋友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要面对如此劫难,语气中带了很明显的哭腔。
“嗯。”
对面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轻声,言语虽然平平淡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没有恐吓,没有威胁,这只恶鬼倒没有传闻中的凶神恶煞,反而温和有礼。
云生像是得到了安抚,才敢缓缓睁眼,结果正面撞上快要贴上自己脸的那张开山傩面具。带着面具的那人还歪了歪头,弄得面具上的尖角獠牙和爆珠竖眉活灵活现,吓得他肝胆俱裂。
“啊!”
他尖叫一声,终于挣开了束缚往后缩了缩,谁知道一手撑到了床沿,仰面翻了下去。
没有意想中的疼痛,云生被护在了软和的怀抱里,淡淡的皂角香气驱散了心里头的一点惧意。
这是他头一次得到别人的保护。
第2章 药膏
他被抱上床,那人掌心上的薄茧擦过他的手腕,引起了一阵战栗。
“你……你干什么!”云生拍开了他的手,紧紧盯着他,搂紧了自己的衣服防止被他轻薄了去。
虽说是祭品,可他也不想随便将身子给旁的人看。
池天镜不在意,只要没碰到他刚涂上药的伤口就行。
“端上来。”
他看着云生小鹿受惊似的样子,觉得没什么能比一顿早饭更能安抚人心的了,侧头吩咐门口的侍从。
“吃饱了才能长大。”池天镜补了一句。
云生瑟瑟发抖。
不过也许是他想多了,毕竟没有人会给赔钱货吃好东西,反正他过的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瘦一点肉柴不好吃,没准还能多活几天。
池天镜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心里打的小算盘,从前是他不在,云生才饱受欺凌,可现在他既然来了,那么谁都别想动他。
云生欲哭无泪,直到早饭被端上来。
小米莲子粥、抱蛋煎饺、煎饼、瘦肉小包子……十几盘小食摆满了整桌,更有摞在水晶碗里的蘸菜以及黄澄澄的不知名水果切片作为配菜。
“吃吧。”
池天镜只留下一个侍从替他布菜,自己消失在了夜色里。
窗棱上蒙着黑纱,明明用早饭的时间应该是清晨,可是外界全无太阳的影子,还是只有那一颗孤寂的月。
饭食的香味勾着他的味蕾,云生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些菜品。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哪怕是村里最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也顶多能在重大节日的时候吃上一两个菜而已,而现在这些比白薯皮和树根粉糊糊更好吃百倍的事物就摆放在他面前。
一切就好像是梦一样。
他很紧张地抓了抓自己右手的衣袖,却觉得一阵剧痛。
云生悄悄掀开衣袖的一个小角,能看见右臂上那些被鞭子抽打的大血口子已经被敷上了一层药膏,还贴了一小块薄纱固定。
他有点明白那只恶鬼刚刚为什么要把他的袖子撩起来了。
他是想看看他的伤口有没有再一次裂开。
但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鬼会为他这样下贱的人做这些事吗?
云生莫名有点愧疚,但一想到他长大后会被他活生生拆了吃进腹中,恐慌的情绪就又一次占了上风。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至少面前的早饭是无辜的。
“嘶——好烫。”
云生不知道那些被养在后院里的少爷怎么使用碗筷,只会上手抓盘里的小笼包,却被烫了个正着。
布菜的侍从正替他盛粥,见他这样瞳孔震动惊惧万分,赶忙将一旁的青铜匜拿来让他净手降温,随后跪下磕头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是个哑巴。
云生有些无措,上去想把他扶起来。
“我……我没事,谢谢你啊。”
云生不敢问盘子上的那两根棍子怎么用,既怕被别人嘲笑,也怕刚刚那种超乎他认知范围内的画面再一次发生。
幸好放在粥碗里的瓷勺子提醒了他。
汤粥绵软,肉汁丰盈,的确是很丰盛的一顿,只是如果他会用筷子就好了。如果他用筷子他就不会出洋相,也不会让别人为难了,他好像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没用的废物。
晚风习习,是个很适合出游的日子。
池天镜刚解决完雁城的事,化成黑雾藏在屋檐阴影之下悄无声息地跃过了外院门槛,就看到了那个发呆落寞的小身影,顿时泛起一阵心酸。
他知道云生怕他,便很守礼节地敲了敲门沿。
“愿意和我出去走走吗?”
池天镜这样问道,轻轻把手放在云生面前。
云生犹豫了一把,他没有忘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颤颤巍巍地把手搭在了对方的指尖上,结果下一秒就被紧紧攥住。
那只手温热有力,明明覆着一层锋锐的薄茧,却又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