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38)
他行至谢承昶身边顿足,沉声说道:“敬王体下,友爱朝臣,真是替父皇分了不少忧啊。”
谢承昶面上的阴冷一闪而过,看着仍是良善模样,“太子皇兄过誉了,替父皇分忧乃人臣本分。若只为自身考虑,而一味固步自封,不敢作为,才是愧对父皇委任。”
谢承熠暗里讽他手伸得太长,他倒觉得谢承熠身为大齐太子,这些年来毫无建树,只懂得因循守旧。
叶隐带着一身病气经过,漠视着太子与敬王两人最终不欢而散的场景,向宫门缓慢走去。
秋风轻拂而过,携走几缕他身上苦药味,熏退了周遭不少大臣。
但叶隐深知,他们怕的不是来自他身上的苦味,而是担心沾染到“前朝余孽”的污水。
“陆大人!”岑辗呼唤了一声,见陆先生没有理会,小跑上前截停了对方。
他敛目抱手一拜,诚心道歉:“陆大人,皇上既说您是朝中安排在沿海一带的耳目,那将您缉捕入都便是本官的失职。在下岑铭毅,向陆大人致歉!”
叶隐愕然,没想到岑辗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寻他,迅速平稳心绪后回应道:“岑大人不必自责,您也是依照朝廷规矩办事。”
他说着,上前一步托起了岑辗双肘,压低声量说道:“岑大人这是何意,此处不便说话。”
岑辗起身后轻叹,摇着头说:“想到陆大人因本官身陷囹圄,受锦衣卫鞭打拷问之苦,本官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他知道陆先生的顾虑,于是趁机低声速言:“陆先生,你与我有恩,往后朝中行走,铭毅定会竭力帮扶。”
陆先生将所有证据都交给了他,又嘱咐柯云兰转达,切莫在皇上面前提及他们相识的事,想必是不愿他受到牵连。
他为官之始是为天下百姓,如今在朝中得到重用,也明白陆先生此番回都的用意,他自是无法坐视不理。
大齐朝廷风云变幻,暗潮汹涌,陆先生病魔缠身又孤身一人,如何抵挡能狂风巨浪?
他想助陆先生达成所愿,也想肃清大齐的污秽风气。时下他在群臣面前借致歉之名与陆先生碰面,便是将他们的交情以正当理由放在了台面上,往后在朝中行事也能顺利许多。
叶隐瞬时明白岑辗的意思,遂抓着他双肘的手微紧了紧,暗表领会之意。
岑辗瞥见路过他们的官员皆露出一副轻蔑神情,心中毫无失意,反而满怀壮志地昂首挺立,向面前之人展手正声:“陆大人,一道出宫吧,请!”
叶隐点头,“请。”
见二人逐渐远去,百官的窃语声这才稍大了些。
“岑少卿公然与那前朝余孽同行是何意?”有官员不解。
旁边一人压低声音揣测:“依我所见,岑少卿当是受了天听。别忘了他在审查湑河工事时的作为,那可是直接得罪了太子与敬王。他一个小小少卿若背后没有靠山,怎敢如此胆大行事?”
朝臣们大多任职数年,深谙圣心难测,隐隐猜到皇上怕是打算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心腹,以掣肘太子与敬王一流。
看来经历了朔阳兵变,皇上已不再信任他们这些官员。而在此时,他们若没有站对位置,只怕会步入朔阳侯后尘。
岑辗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引得文武百官一时间人心动荡,令他与陆先生结交一事合理了不少,倒是个意外之喜。
但他人不知其中缘由,愁虑之感在东宫中弥漫。
太子谢承熠见柳浦和步履蹒跚地前来,连忙起身相迎,将人扶到椅边坐下。
柳浦和紧抓着扶手,迟缓地坐下,“老臣多谢殿□□恤。”
“太傅,您任内阁首辅,平日最得父皇器重。您近日可曾听父皇提过本宫与敬王?”谢承熠旁敲侧击地问道。
柳浦和年迈体弱,尚未入秋就早早穿上了棉衣,喝了一口宫人端来的茶水后,才道:“微臣明白殿下顾虑,可选贤举能之事,本就优于朝廷,殿下爱民如子,心系社稷,不应以此为惧。”
不论大理寺岑少卿是否领了圣上旨意,但时下人人流传如此,若太子在此时妄动,便是自乱阵脚,在他人眼中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承熠蓦然领教,微躬道:“多谢太傅教诲!”
他是东宫太子,所行之事皆为大齐将来考虑,若表现得过分担忧,不就与敬王一党无异了吗?
谢承昶舒了一口气,在柳浦和对面坐下,又道:“太傅,其实本宫今日唤您前来还有一事。”
“可是为了太后寿辰?”柳浦和问。
谢承熠颔首:“太后因朔阳侯落马一事埋怨父皇,若本宫借寿宴献礼化解两人隔阂,或许能让父皇高兴。可太后素来喜爱敬王,本宫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
父皇与他愈发疏远,这对储君来说并非好事,想要稳住太子之位,除了打压夺嫡势力,还要赢得君主信任,这个位置方得长久。
“父亲,合阳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孩童稚声。
谢承熠眉心渐蹙,对门口高声:“来人,先将皇长孙带去太子妃那儿。”
柳浦和微思后,笑着说道:“殿下,老臣许久未见皇长孙殿下了,既然今日您要谈的是家事,小殿下不用回避。”
“既然太傅想见合阳,那便让他进来吧。”谢承熠又向门口唤了一声,“合阳,你进来。”
“是!”谢合阳奶声奶气地回应,小小的人扶着门边迈过门槛,紧抱着几份卷纸走进了书房,“父亲,此次考试合阳拿了甲等,先生也夸合阳进步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