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KID(44)+番外
“你爸爸呢？”医生问。
陈一哲摇摇头。
她还在上小学，写字也都是幼稚的稚儿体，医生有些不忍地看了陈一哲一眼。
那是妈妈面临的第一场急救手术，陈一哲知道家里所有银行卡的密码——因为身体不好，很久之前妈妈就将这些告诉了她。
她在大人的指导下，将那些钱都付给了医院，终于够了急救手术的钱。
——以后怎么办呢？陈一哲想。
三天后，妈妈醒过来了。
那时候的陈一哲陪在妈妈的身边，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妈妈一直安慰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F 。 KID在一旁看着这两个感情亲密的女人，她们说的话它都只能听懂句意。
——什么是贫穷？
——为什么会有金钱？
——为什么人类一定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F。 KID百思不得其解，也是在这时候，它意识到了自己和陈一哲的同道殊途。
妈妈每天按时吃药，病慢慢好了起来。
有一天她甚至给家里买了一个手机，陈一哲感到很惊讶，妈妈却让她不要担心。
“……你为什么会给我起名叫F 。 KID ？”陈一哲正在想妈妈的事情，生物忽然在一旁问。
陈一哲看着F 。 KID笔直的身影， F 。 KID背靠墙，偏头看着窗外的夜景，它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冰冷。
她觉得有些愧疚，这段时间因为妈妈的事情，她有些冷落了F。 KID，它应该感到很寂寞吧？
——它会感到「寂寞」吗？
“这是个秘密。”陈一哲说。
F 。 KID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秘密」，可我想知道为什么。 ”
“所谓秘密，就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陈一哲说，“但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嗯……等时机成熟吧。”
“时机成熟？” F 。 KID咀嚼着这几个字，“可是我要走了。”
陈一哲做作业的手停住了，就连铅笔都掉在了地上，半晌，她才颤抖地捡起地下的笔。
“什么时候？”陈一哲镇定地问。
她想她确实应该镇定，所以也就真的这么表现出来了。毕竟F 。 KID总归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他们的生命只是偶然交集在了一起。
F 。 KID想从这个人类小女孩脸上读出点什么，但是它失败了，它没有看到她脸上有类似她妈妈出事时那种疼痛的感情，这让它感到难过——只是它不知道自己在难过。
“我不知道，”F。 KID说，“也许马上。”
“我会想你的。”陈一哲说，除了这她还能说什么呢？ “——每天都会想你的。”她又很小声地补充道。
F 。 KID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要和你们班长在一起，他不是真正地喜欢你，他更喜欢自己那堆模型玩具。”
陈一哲愣了愣：“当、当然啦……我们上完小学，应该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是吗？”
“是啊，人类是会一直向前看的生物。”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陈一哲的头发，F。 KID忽然缓缓地朝陈一哲走来，面前的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被岁月拖得漫长，陈一哲坐在书桌前，她还是小学生，她还长得很矮。
F 。 KID抬起好几根电线，轻柔地将陈一哲的头发剥开，它把她的头发们仔仔细细地放在她脑仁的旁边，接着，它蹲下身，将自己的身体和陈一哲放在同一水平线。
月光，夜风，昏暗的台灯，破旧的书桌，瑰绿色的眼珠。
以及一动不动僵直着身体的小女孩。
“你讨厌这样吗？” F 。 KID问，“我是个没有手脚的怪物，我只有这些被你称作为'电线'的东西。”
陈一哲摇了摇头，泪流满面。
“我可以碰你吗？就像刚才那样。”
陈一哲颤抖着身体，什么话都没说。
F 。 KID的身体往前凑了凑，它眼镜下冰冷的圆形小孔终于碰到了陈一哲滚烫的嘴唇，眼泪掉落在F。 KID的身体上。
过了很久很久， F 。 KID终于离开了陈一哲的嘴唇。它在清冷的月光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陈一哲。
“我真的很想带你走，可是我还不够强大，在我们那里，它们也会觉得你长得很奇怪，我担心它们伤害你。”
“……你可以把我变得和你们长得一样吗？”陈一哲说完又犹豫了，因为她还没办法放下自己的母亲。
“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F。 KID就像猜透了她所想的，“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你会回来找我吗？”陈一哲低下头。
“会的。”
“……会吗？”陈一哲实在太没安全感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发现面前的生物已经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这个也许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生物，就这样离开了。
第38章
陈一哲从那段缥缈漫长的记忆里回过神，她难以想象自己在很久之前就见过眼前的这个生物，他们曾相依为命、相伴相随。
浩瀚的宇宙下， F 。 KID看着一成不变的星空，而陈一哲缓缓地看着它凌厉的侧脸。
“那之后我渐渐忘记了这段记忆，为什么？”陈一哲问。
“因为上初中的时候，你经常因为想念我而非常孤独。”F。 KID面无表情，“这让我觉得，也许你忘了我比较好。”
陈一哲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了初中时候的自己，离开了校园暴力也离开了F 。 KID ，她每天坐在教室里，孤独地刷着题目，她看着台灯、看着结伴而行的同学，经常地想起那个问题很多的生物。
就像F。 KID说的那样——她曾经那样地想念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