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下的橘子树(出书版)(44)+番外
“烤肠呢?”
“吃完了。”陈琦问她去哪儿,赵晓青只说随便走走。陈琦说回去拿把伞呗,她却说雪籽不是雪,是雪也淋不湿。
陈琦和她擦肩而过,再回头,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跟综合楼大钟表上的分针一样长。
他走回去和她并肩,摘下帽子:“陪你走会儿,消消食。”
赵晓青笑了。
陈琦摸摸鼻子:“你笑什么?”
“谢谢你。”赵晓青受用他的好心,“不管在哪儿碰到,你总是比我先开口,你一开口就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天天见一样。”
“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真是不容易。”陈琦眉眼舒展,看她双手紧紧揣在兜里,“冷吗?”
“不冷。”
周围一时安静得只有雪籽落地的声响,陈琦没话找话:“你觉得这声音像什么?”
赵晓青很快说:“像鸡踩笋壳,小火煎蛋,竹笤帚扫落叶,盐粒跳踢踏舞。”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比喻?”
“多想点,存着能用。”赵晓青问,“你觉得这声音像什么?”
“像我奶奶在刷锅。”
赵晓青凝神听了会儿,想起细细的竹丝刷一下下擦过土灶上的大铁锅,清晰、爽落、均匀,唯独不像现在这样连贯。要是他们撑着伞,雪籽打在伞面上的动静会更大。
陈琦觉得她今天有点反常,似乎比平时和善一些:“你受什么刺激了?”
赵晓青发现他好像很怕自己受刺激:“没有啊。”
“那我们回去吧,后面有小品,我看过他们彩排,挺搞笑的。”
“哦,你去看吧。”赵晓青不感兴趣。
陈琦嫌冷:“你打算走到什么时候?”
“再走会儿。”
“别折磨自己。”陈琦意识到哪怕她和年级第一坐同桌也不能让人彻底放心,“想点高兴的事,明天就放假了。”
赵晓青“哦”了声,继续往前。其实她也捋不明白心情到底如何。这次月考,她的语文得了年级第一,但总分排名还是没进前两百,说明她所谓的努力,所谓的曲线救国都没实质性的作用。
陈琦沉默地陪她再走了段,遇到了不少同学。这样快乐而放纵的夜晚,一年只有一次,某些人却不懂珍惜。
他想到什么:“你在这儿等我。”
赵晓青不解,但叫他不住,只好停在原地。
陈琦跑向超市,买了两瓶热乎乎的奶茶,排队结账时,他瞧见张扬站在收银台那儿,而等他付完钱出去,张扬已经站在路灯下和赵晓青说话。
他一直等张扬走了才慢吞吞地挪过去:“你和他聊什么?”
赵晓青站在绿化带的水泥沿上:“他说好多人在体育馆二楼看节目,那里很安静,视野也更好。”
“那你怎么不去。”
“你不是让我等你吗?”
“算你识相。”陈琦把奶茶递给她,“要喝就喝,不喝就焐手,别说不要,一人一瓶避免浪费。”
赵晓青犹豫着接过:“谢谢。”
陈琦故意说:“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谢!谢!”
陈琦挑眉,拍了下头上的雪籽,和她往体育馆去。
赵晓青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陈琦是个好人,她或许很早就知道,而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他给她的温暖,比她手里的奶茶还要多。
元旦过后就是期末,个把月的时间,赵晓青不曾有一刻放松。张扬发现她越发沉默寡言,也不再主动和她说话。
赵晓青每天学习、吃饭、睡觉,枯燥而充实,机械却上进,可惜即便她用尽了全力,期末成绩出来的那天,她还是受到了打击。
张萍一收到短信就转发给了她。看清屏幕上的数字时,赵晓青依旧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可是显然,她的心已经瘫倒。
张萍过了会儿才推门进来:“怎么了?”
“妈妈,您愿意去参加家长会吗?”
“当然。”张萍其实并不失望,按一中的实力,年级前三百的学生都能上一本线,但她也知晓青向来要强,“不管你考多少分,妈妈都去。”
赵晓青有点想哭,年级前两百名于她仿佛是个魔咒。张萍走近,俯身挽过她的肩膀:“开完家长会,我们就收拾东西,今年回外婆家过年,外婆见了你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赵晓青忍住泪意,伸手抱住她:“妈妈,外婆会问我的成绩吗?”
“不会的。”
“那……”她轻声问,“就只有我们回去吗?”
“对,你爸不去,你表叔安排他在厂里值班。”
赵晓青不知这是事实还是母亲善意的谎言,但她没有多问。想当初,她的拼命争先是为了让父亲满意,可如今她连让自己满意都做不到。
张萍用力地抱了下她,然后出去做饭。透过半掩的房门,赵晓青看见外面的沙发。她记不清父亲什么时候睡回了房间,也记不清他在表叔厂里做什么工作,离赚够原本的三十万还有多远。
她好像忽略了很多东西,而且是在不确定它们是否重要之前就选择了忽略,这不是好的习惯。正如她一直排斥父亲,总有一天,父亲也会同样排斥她。
腊月二十七这天,赵晓青和张萍坐上了前往西南的火车。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婆,心情谈不上紧张或兴奋。直到深夜,赵斌给她发来一句问候,问她有没有睡着、赶路累不累。赵晓青很累,她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回外婆家,在拥挤潮湿的车厢里,父亲把她抱在怀里,边给她扇扇子边给她唱歌。
“爸爸。”她握着手机打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