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死了,得到了机会用魂魄回归,只不过不一定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所以我选择了留下来,今日谛听来,或许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我从后院找来木棍,在地上作画讲解。
说完后好一会儿,发现他一句话都没讲,这才后知后觉地看过去。
稚嫩的脸绷紧,全然没了悠闲调戏之意,那双幼圆的桃花眼中竟是有了少年时的阴鸷。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隐瞒我的事情,就是有机会回去的事,是吗,唐小龟。”
听到这压低的声音,我有一瞬的愣怔,到底是怎么用这么可爱的样子说出如此阴沉的话?
对他的情绪感知,我基本是比较敏锐的,吞了口唾沫,我小声说:“你生气了?”
“我难道不该生气?”
“……好吧,我没有一开始就与你商量,还想了这么久,确实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愤怒,哪咤竟是呈现出一种忍耐的姿态,就像不起波澜的湖面。
可他越是这么不动声色,就越让我心惊胆战。
哪咤仰面望向我,眼里浮动着冰冷情绪,那是失望还是怨憎,我也不太敢去细细分辨。
“我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你的第一位,龟丞相、孙悟空都在我之上,你对谁都不错。换做另一个人像我这般对你死缠烂打,你也会与他成亲。”
“就因为我知道,我在你这里从来不够特殊,我才如此妒忌,才那样霸占着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离开的心思,打算彻底地走出这片天地。如果当初有一半的机会能够回去,你根本就不会跟着我离开幽冥殿,而是魂魄离去,将一具空壳尸体留给我,是吗。”
“别说成亲了,甚至连在一起都是一种妄想。投胎转世只是三项选择中的一个,你的第一位是回去。因为被我和孙悟空阻挠了,你才被迫还阳。选来选去,我才是最无奈的那一个选择。”
哪咤说出这一言一句时,我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那些落出口的话都成了刀剑劈在我的身上。
但我并不觉得委屈,如果说他用言语让我感到难受,那我就是用行为触怒、伤到了他。
他刚刚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包括分析我的心里。
如果回家的机会大,没有什么风险,我自然愿意离开。但不定因素太多,充满未知时,我就会退而求其次。
“你说得是对的。”我好像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只能干瘪地如此响应。
我知道哪咤要的不是这样无力地承认,而是我能够说些什么,去稳定他的心情。
在我说完话后,我俩之间陷入了窒息般的沉默。
没有人再开口去打破这凝滞的气氛,原来真的很在意的时候,是无法去巧舌如簧地忽悠的。
我生怕自己哪一句没说对,就让哪咤更难受。他的感情直白又不加掩饰,一旦认定以后,就横冲直撞,甚至时刻都是满溢的状态。
在这样热烈的感情中,我认为很难有人去抵抗,我已经算是对他抗性比较高的了,毕竟是我雷区中的性子。
颇有一种认错挨打的老实样,我噤若寒蝉地杵在原地,=,然而默不作声的样子,看着就像又在用沉默反击他。
眼角的余光发现池塘里的莲花都蔫了,我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不知道是哪咤的心情影响了它们的生长,还是他生气抽光了它们的灵气。
他以前生气也会在莲花池兴风作浪,但多半是自己在里面胡搞,哪里像这次,悄无声息就影响同根的莲花枯败了。
“你俩商量完了吗?”
突然,谛听的声音插进来,还显得挺局促。男人就站在门边,也不敢靠近池塘这里,眼里有着好想下地府的急迫。
我又看向哪咤,他冷着面色,走过去,仰头看着对方,说道:“说。”
谛听瞥了我一眼,不再耽误,只想着赶紧交差。
“地藏菩萨感知到多重世界的靠拢,今年冬季,应是黄昏时,显出日月同空之相。具体是哪一天,需要你自己注意,那时,你用阵法进入幽冥界,再过奈何桥,就能回去自己的世界。好了,我说完了,告辞。”
几乎不给我提问的机会,谛听说完就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其实说得很清楚了,就是机会来了要把握。
那么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个人的秘密了,哪咤听得清清楚楚。
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跳起来骂我,指责我心里没有他。
“真是……不甘心。”
他嗫嚅着,只说出这么一句话,神色隐忍到显得冷漠。回头瞥我一眼,眼神里涌动的情绪都被很好地压制,看不出什么征兆。
“哪咤,我……”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被他如此截断话语时,我就停住了,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徒劳地解释什么。毕竟,我的真心是这样的,说再多,也只是欲盖弥彰。
“我从幽冥殿将你带回来,从渡缘恶人手中将你抢回来,现在是你自己要走。你要我怎么做?想我怎么做?”
“打断你的手脚?迷惑你的神智?用各种术法捆缚你?”
“我去冷静一阵。”
将这句话说完,他已是耗尽了耐心。小小的身板踩上风火轮,火光自眼眸中划过,转瞬就不见了。
一时说不清哪咤和谛听,哪个跑得更快了。
完了,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掀桌子砸板凳,唯一有痕迹的是池塘里蔫了的莲花们。
哪咤是有后招,还是真的去冷静了?如果说就此不管的话,他的那句不甘心,可不像是会放任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