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9)
然而两个月后,再看到宋知蕙时,刘妈妈笑不出来了。
“世子爷那次离开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刘妈妈神色不愉,语气倒还算客气。
宋知蕙眉心微蹙,故作回忆道:“世子说这番离开,许久后才会回来……”
说罢,她又露出不解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常在前院接客的姑娘们,因为见得人多,消息自然也就灵通,宋知蕙不必接客,又有这座小院,很少能探听到什么消息,岁喜又是个老实的,平日里就只是在宋知蕙身边埋头干活,自也是瞪着一双眼睛,什么都不知道。
“那纳妾的事呢?”刘妈妈着急道。
宋知蕙又是一番细想,“只说让我耐心等……别的我也不敢多话,我一直记得妈妈的教诲,不该多嘴的时候不要多嘴……”
“哎呦!这样要紧的事,你多问两句无妨啊!”刘妈妈有些压不住气了,但看宋知蕙屋中这些摆设,还有那一柜子书,又强让自己平复心绪,“不是妈妈心急,你看自去年世子爷离开到现在,眼瞧着就要一年了,怎么不见人影呢?”
按道理说,赵凌正是贪吃的年纪,一年不碰荤腥,哪里受得了,除非他腻了,厌了,另寻新欢了?
刘妈妈只要一想这些,就心里发堵,恨不能寻到侯府好生问问,可侯府重地,岂是她能去的。
怪只怪她太过贪心,被那一箱一箱银钱迷了眼,真以为这世间还有男人的嘴是能说出实话的。
“罢了。”刘妈妈长出一口气,拉住宋知蕙的手,语重心长道,“甭管世子爷说的话算不算数,你都是个有福气的好姑娘,想来便是没有世子,也还会有贵客争着宠你的。”
说着,她在那白皙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妈妈就与你老实说了,若这个月银饼还未送到,你便回前院吧。”
这是要她重新接客的意思。
第五章 来贵客了
“世子爷这三年多给刘妈妈送了多少银饼,便是给姑娘赎身都够了,如今不过耽搁两月,刘妈妈就这般心急?”
岁喜一直压着气没说话,待送走刘妈妈,回来合了门窗,这才开口替宋知蕙不平。
“要是世子爷哪日回来了,知道姑娘去过前院,那铁定是要生气了!”岁喜最害怕赵凌生气,光是想到他沉着脸的模样,就让她生寒,不由道,“姑娘你说,刘妈妈怎就不知道害怕呢?”
刘妈妈是谁,她的大半辈子都在春宝阁里,见过形形色色多少男人,她只是不愿承认这次被蒙骗,但其实早就意识到,她的美梦空了。
“因为她知道,世子不会来。”宋知蕙盯着桌上的茶盏,语气轻飘飘道。
岁喜连连摇头,“不不不,奴婢觉得世子爷肯定是有事耽搁了比如、比如……”
岁喜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她坐在一旁的小木杌上,默了许久,最后瓮声瓮气地道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世子是在意姑娘的。”
不然,怎会养她三年,怎会给她建小院,怎会天还未亮就从军营跑来寻她……
岁喜想不通,她是真的想不通,这感觉怎么比自己被骗还要难受。
“是在意的。”
久不出声的宋知蕙,忽然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闷,她抬眼看向岁喜,“但要分清楚,他在意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我。”
岁喜茫然。
宋知蕙道:“如你所说,这些年他给春宝阁的钱,足以替我赎身,可为何他没有?若他在意的是我,又何必在春宝阁里建院子?”
哪怕是畏惧广阳侯,赵凌也大可先帮她赎身,再将她养在府外,做他外室便可。
可为何没有这样做?
“是因为……因为……”岁喜想要辩解一二,可她却发现无从辩驳,只怔怔地望着宋知蕙。
“你可知刘公?”宋知蕙问。
岁喜点了点头,此人年近五十,也是春宝阁多年来的贵客,没有人不知道他。
“我听闻,他家中妻妾成群,有南方瘦马,有北方胡姬,各色各样美人皆齐聚在侧,可为何他还要来春宝阁?”宋知蕙道,“是这里的姑娘比她府中的好吗?”
岁喜垂眸不语,她似乎懂了。
将姑娘带回府中,不论如何恩宠,旁人看不到;但在春宝阁的高台上,那些姑娘们像一件件精美的物件,任由恩客们来挑选,竞争。
获胜之人,会成为所有恩客们瞩目的焦点。
让刘公沉迷其中的不是这些姑娘们,而是那份众人瞩目带来的满足感。
“世子……他也是这样?”岁喜耷拉着脑袋,哪怕是已经听懂,却还是不愿相信一样,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宋知蕙看她道:“春宝阁是做什么的地方,我想每个人来时心里都清楚,世子自然也清楚。”
说至此,宋知蕙轻轻地呼了口气,“他就是来玩的,只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玩法也各不相同罢了。”
“姑娘。”岁喜是真的听懂了,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忍住那股酸意,抬眼问道,“男人都是这样吗?万一、万一有不一样的呢?”
宋知蕙笑了,“再不一样,也是男人啊。”
岁喜彻底沉默,那双眼角似乎染了绯色,明明此事与她无关,可她总有种被人欺骗的气闷感。
许久后,她鼓足勇气问宋知蕙,“姑娘可会怨他?”
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宋知蕙以为小姑娘是已经想通了,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话题,颇有些无奈道:“我为何要恨他?”
从她来春宝阁的第一日就想明白的事,现在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