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暧昧/平交道(186)
陈礼看着她这副模样,像被人用力打了一巴掌,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她垂在身侧的手剧烈抖索着想伸出去,动作之前,被谢安青补在后面的控诉生生打断了骨头。
“你让我不要闹你,现在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主动找我;你让我恨你,现在又来救我。”
“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陈礼,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呢?”
“对不起……”
“tຊ我要的是对不起吗?”
“我要的是要么你爱我,要么你让我忘了你!”
谢安青一声低吼出口,身体跟着抖了一下。
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被抛弃的事实,没办法想象真把她忘掉的日子,拖泥带水地一边说服自己答应别人,一边等天黑了,所有人都睡了,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块被扔掉的红石头,问它,如果有办法把它做得足够漂亮,是不是就能这个人再续前缘。
好下贱啊。
谢安青胸口冰凉一片,再怎么用力要紧牙齿嘴唇,也抵消不了这个词带来的羞耻、恐慌和无望,交织她的眼睛里,一秒比一秒尖锐地刺激着陈礼。
陈礼的语言捉襟见肘。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胀痛欲裂的喉咙才动了动,说:“我走。”
高山开始下沉,江河咆哮着,把谢安青卷入漩涡,她茫然了一瞬间,在黄灯消失绿灯亮起那秒,转过身,大步先走。
路口等待的行人紧随其后,越来越少。
红灯亮起之后重新开始汇集。
陈礼在原地看了三轮红灯,第四轮亮起的时候,她掏出口袋里震动不止的手机:“喂。”
吕听说:“你有个国际件寄到工作室旧址了,我刚刚拿到,好像是补气血的保健品,你身体不舒服?”
陈礼:“没有。”
吕听:“那你买这么大一箱?”
陈礼:“买错了。”
吕听:“。”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吕听说:“我处。”
陈礼:“嗯。”
吕听:“……你在外面?”
陈礼:“现在回。”
吕听欲言又止,沉吟片刻,说了声“挂了”结束通话。
陈礼往回走上车,心脏像是死了一样,感受不到任何跳动的迹象,便也再生不出任何一丝跟随追逐,想见一面的念头。
过去一个月里,变本加厉的记忆被连皮带骨埋葬。
刚刚发现的,对于幸福这件事的不甘,被蝗虫一口一口啃噬殆尽。
她的心就彻底空了,只剩清醒的仇恨支配全部。
“轰——”
车子拐进空旷郊区,疾驰在没有天光的夜里。
谢安青还在市中心的人潮里一步一停。
出租司机第五次抬眼看后视镜时,忍不住劝:“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太难过了,你还年轻,总能遇见好的。”
谢安青不语,弓身在膝盖上,头抵着前排的座椅,眼泪悄无声息,情绪震耳欲聋——从陈礼到奶奶,从奶奶到西林,从西林到那个已经六年没听过的女声,从她的声音到她坐在窗边摇摇欲坠的身体。
————
11岁,谢安青为了保护谢秋岚的名声和她坚守一辈子的学校,自作主张对她说,“我想去城里上学。我想我妈。”
但其实,她并没有见到母亲乌雨。
她来西林之前,乌雨就已经过世了。
谢安青在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见过乌雨,没在谢秋岚面前问过她,提过她,不表示她没有在哪次被人议论没爸没妈的时候想象过乌雨的样子。
都不好。
一方面觉得她对爱情不忠心,只是生死的区别而已,她就逃跑了,一方面觉得她对亲情很淡漠,孩子都出生了,还能把她扔下。
她不喜欢这个人。
一直都不喜欢。
都住进她生前为她准备的公主房里了,还是不喜欢她。每天不说话不叫人,除了上学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
她想用最快的速度长大。
长到有能力和现实抗衡的时候,马上回去找谢秋岚。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她上初中了,在某个周末被领出去,见到了过五岁生日的堂妹惠星——圆脸,圆眼,笑起来有两个很明显的梨涡。
谢安青这时候对惠星只是冷淡,没有不喜欢。
惠星却像是已经知道她很久了一样,把蛋糕的第一块给她,把最喜欢的旋转木马音乐盒送她,每天姐姐长姐姐短地缠着她。
她没骗人。
她真的很乖。
惠星都不经同意,就跑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跑进她房间要和她一起睡觉了,她还是没觉得这个小孩很没有边界感,很讨厌。
只是尽量侧着身体,靠近床边睡觉。
不管怎么靠,第二天早上醒来,惠星都一定抱着她的胳膊,睡得香甜满足。
这种莫名其妙又强烈的喜欢偶尔让她觉得难受。
但除了上学回家,她对西林这座城市一无所知,不知道能躲去哪儿。
犹豫了几次,她在惠星雀跃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大门口时,随手拉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那扇门里藏着乌雨全部的秘密:她没有因为爱人离世就放弃爱情,更没有丢下心心念念,盼望了快一年才终于见面的小女儿,是有人觉得她才22岁,不能一辈子围着一个死人和一个孩子过,所以“善意”地不知会她,就带着她的“意思”把谢安青交给了谢秋岚抚养,然后不断给她介绍对象,让她结婚,逼她结婚。她的孤立无助,她对爱人的怀念,对女儿的思念变成一根根稻草,把她压死在了3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