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暧昧/平交道(76)
浓绿的雨季在蝉鸣雀噪中猛烈生长,水分趋于饱和,沉甸甸压在空气里。
谢安青觉得额角湿漉漉的,但没有颜料流下来,那种等待无果又不得不一直关注的相悖情绪逐渐与夏季趋同,让人觉得燥热,行为随之迟滞。
陈礼在热空气里动久了,脖颈早已汗湿,看到对面一动不动的人,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一刹那的僵顿闪过,恢复自然。
陈礼嘲笑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谢安青都没说什么呢,她一次两次先给自己打了负分。
陈礼将搭在中指上的画笔挑起,重新变回之前夹的状态,说:“下午画太多了,有点生反应,看到脸就想上手。”
还是解释了一句,不然显得莫名其妙。
谢安青眨了眨眼睛,思绪从额角回归:“我额头上有什么?”
“好像油?机油?”陈礼笑了声,玩笑似的说:“你给人修车了?”
“……”
谢安青眼神里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没有。”
“想想也是。”一个人哪儿能什么都会,陈礼拉远视线,话题转换,“来找谢槐夏吃饭?”
谢安青“嗯”了声,停顿半秒,说:“还有你。”
陈礼眸光微动,红唇扬起:“稍等,我收拾一下。”
谢安青:“不着急。”
谢安青去叫谢槐夏,后者信誓旦旦地说:“我不吃,我要努力为晚上的掰头做准备!”
“小姨,你快走吧,不要打扰我。”谢槐夏没良心地赶人。
谢安青:“。”
芝麻大点的人,哪儿来这么强的胜负欲。
谢安青数清楚人头,去小卖部买了15份面包牛奶给她们分了。
不久,陈礼收拾好东西过来,往后面看了眼,问单脚撑地坐在自行车上看手机的谢安青:“谢槐夏呢?”
谢安青:“不吃。”
话落锁屏,谢安青抬头,回身看向陈礼。
空气里一声干脆的“咔”伴随着傍晚一阵缱绻的风,把谢槐夏草草交给谢安青,让她带回家的湘妃色发带吹在陈礼身上。
陈礼下意识抬手,用腕上的蝴蝶发绳接住,说:“谢槐夏哪儿来这么多五颜六色的东西?”
谢安青:“我买的。”
陈礼惊讶。一个大半时间穿工作装,用鲨鱼夹吊狗之后,只剩纯黑发圈这一样首饰的人,竟然知道这么多。
是真爱谢槐夏。
难怪有人幸福得不知天高地厚,连她都敢使唤,还吆五喝六的,一会儿嫌弃猫耳朵太秀气要换兔子耳朵,一会儿嫌粉白色太淡要换大红,字里行间的想上天。
谢安青说:“收拾好了?”
说话同时转动手腕,把发带拖回来一截绕进掌心。
细微的拉扯感从陈礼腕上经过,她视线收回,拎了一下被风吹得贴在腿上的裙子:“好了。”
谢安青:“那上车吧,今天去外面混饭,路比较远。”
说完,谢安青两手捏住刹车,看向前方。
陈礼则是没太听懂所谓“上车”是上哪儿,下意识看向谢安青后座——窄窄一段反射着霞光的不锈钢金属,离车座很近。对喜欢黏人的谢槐夏来说,这个距离应该刚刚好,一伸手就能抱住她小姨的tຊ腰,对陈礼这种大人来说,肩膀不用完全伸展就碰到了谢安青的脊背。
谢安青踩下脚踏又勾起,停在最能吃上力的高度问:“坐好了?”
陈礼手抓着后座,指间拎住一段可能钻进车轮中的裙摆,说:“好了。”
下一秒,肩膀挨着的身体绷紧,微微前倾,裙摆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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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青说的路远其实就是出了她们组,往北拐一点。那边靠近麦田的地方盖了一栋独立于集体的新房子,主人是陈礼第一天到东谢村时,去村部找谢安青开电表安装证明的年轻女人。
今天她乔迁,请谢安青过来吃饭。
陈礼沾谢安青的光,体会了一次坐在麦田边,看夕阳沉眠于水的闲适惬意。
只是可惜,她没带相机。
而美景,时刻在这个村子发生。
所以晚上去文化广场的时候,陈礼把备用电池全带上了,谢槐夏拉着她的衣服,把她拉弯腰到自己嘴边,悄悄说:“阿姨,你记得多给我拍几张,我长得好看。”
陈礼挑眉,瞥向从眼尾经过的人,心道,要论好不好看来拍,那她硬盘里应该全是另一个人。
“行。”陈礼说。
说完就给谢槐夏连拍五张大头贴,把她满意地送走。
之后带着自己敏锐的触觉游走于人声外,进入人群里,快速精准捕捉着那些珍贵又和谐的质朴瞬间。
“掰头”就两场,一场老人,一场小孩,只持续半小时就彻底结束了。
陈礼疑惑接下来做什么。
现在才八点。
谢槐夏说:“小姨给我们放电影。”
这是谢安青任东谢村书记后提出来的——每周六在文化广场放一部电影,丰富枯燥单调的农村生活,尤其是对留守老人,留守小孩来说,每周有个事可以盼着,寂寥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按,这段时间应该已经放了两次,但都被天气原因打乱了。今天这场是临时补,为了延长秋收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