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天外天(195)
他一跃上了墙头,院子里积着灰,地上的野草都长得老高了。屋门前有一个石磨,旁边有个厨房,橱子里有一小摞高粱煎饼,灶台上有些白乎乎的碎屑,似乎是豆渣。地上有半缸杂粮,半缸水。段星河伸手撩了点水,感觉水质还挺好的,不像是放了一个多月的样子。
正面就一间屋,左右各一个侧房。段星河推门进去了,见屋里干干净净的。他把宅子里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没发现有人的踪迹。
出来的时候,他留意到院墙根有个狗洞,地上有点泥巴。他弯下腰来看了片刻,注意到地上有几个小孩的脚印,还有爬行过的痕迹,心里了然了。
他一跃翻过墙头,步云邪道:“怎么样?”
段星河道:“里头有生活的痕迹,没从大门进出。糖人张被带走之后,那孩子应该又回来了。”
他一指墙角的洞,道:“喏,那里。”
那孩子才七八岁,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他们几个人站在这里商量,附近有大婶买了豆腐经过,挽着一篮子菜,停下来道:“喂,你们几个小后生不要命啦!那间房子瘟神住过,病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你们还敢聚在这里!”
赵大海喔了一声,道:“多谢大娘,我们就是路过,这就走。”
大婶怀疑地看着他们,大有他们不离开,她就不走的架势。对面的居民听见了声音,把大门推开一道缝,警惕地看着这边。瘟疫传播的所有人都草木皆兵的,步云邪有点无可奈何,道:“算了,咱们先在附近转转,等会儿再来。”
天还没黑透,三个人离开了张宅。经过豆腐店,老板娘脸上蒙着白布,拿着艾叶正准备熏屋子。段星河想起了灶台上的豆腐渣,道:“这位大姐,请问你们见过糖人张家的那个孩子么?”
老板娘的眼神有点慌,道:“现在瘟疫这么厉害,大人都在屋里不出来,哪有什么孩子。”
她说着搬起一块木板把门面挡住了,道:“打烊了,买豆腐明天再来。”
几人见问不出什么来,便往前走去了。三个人在一间小饭馆吃了碗素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街上已经没人了,百姓家里的灯火都熄灭了。三人借着月色来到了张宅外,段星河和步云邪翻过了墙,赵大海的身体笨重一些,找到一块大石头踩着爬了过来。
三个人在屋后猫着,打算守株待兔。赵大海蹲的脚发麻,道:“什么时候来啊,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步云邪道:“你小点声。”
赵大海百无聊赖地坐在了地上,小声道:“你们说那小孩儿是何方神圣,怎么有那么大能耐传染那么多人?别人都死了,他还活着,他该不会真的是瘟神本尊吧?”
“管他呢,”段星河道,“天塌下来有医生顶着,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有时候想得太多了,行动力反而就弱了。步云邪发现自己是挺欣赏他这股快刀斩乱麻的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了再说。
三个人在屋后等了半个多时辰,都有点困了。这时候就见院墙下的那个狗洞跟前,半堵着的石头拱了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段星河登时精神了,胳膊肘悄悄一碰步云邪。步云邪也看见了,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推开了石头,从狗洞里钻了进来。
他还挺警惕,进了院子四下张望了一圈,感觉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饼,边吃边往厨房里走,一只手拿起瓢,舀了些凉水灌下去。段星河低声道:“上!”
三个人一拥而上,把他堵在了厨房里。小孩儿吓了一跳,手里的饼掉在了地上,道:“别抓我、别抓我!”
小孩儿后背贴在墙上,十分害怕。他穿着一身破衣裳,脸上也沾着些灰尘,头发乱糟糟的,活像个小乞丐。
段星河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抓你?”
小孩儿慌张道:“爷爷被官兵抓走了,他们都说瘟疫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你们……不是来抓我的吗?”
段星河无情道:“你猜的没错,我们是来抓你的。”
那小孩儿沉默下来,忽然一矮身从他身边窜了过去。众人连忙追了上去,在院墙边把他逮住了。
段星河提小鸡仔似的提着他的后脖领,道:“还跑。”
小孩儿嘴一咧,有点想哭。步云邪道:“别吓唬他了。”
段星河便把他放开了,三个人把他围在中间,生怕他再逃了。赵大海把面罩往上拉了一下,想把自己捂严实一点。他们面对这个小瘟神其实都有点害怕,但也只能赌一把了。步云邪温声道:“你叫孙小竹是吧?别怕,我们是医生,是你爷爷让我们来找你的。”
小孩儿眨了眨眼,半信半疑的。步云邪观察着他的情况,没有发烧,各方面也很正常。但若是被表象欺骗掉以轻心,那就万劫不复了。他跟李慈心讨论过案例,过去的大疫中有些人身上带着病,却不会发作。零号病人对于治疗瘟疫更是极其关键,不管怎么样,都得把他带回去。
现在外头风声这么紧,他一个小孩子,能独自活这么久也是奇迹了。段星河道:“你这段时间都在什么地方,怎么过的?”
孙小竹揪着衣角道:“爷爷说有好多人要抓我,我很害怕。我白天一直在家里藏着,饿极了才出去找点吃的。路过的人有时候给我些窝头煎饼,前头的阿姨有时候还会给我没卖完的豆腐。”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同情。这孩子也受了不少苦,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那豆腐店的老板娘不知道他身上带着瘟疫,只觉得这孩子没人照看,十分可怜,便悄悄地塞给他些东西吃。难怪刚才他们问起来,老板娘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