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再度开了口:“你们既然把我带来了人间,就应该好好爱我,你们要是觉得爱对我来说不重要,又或者说你们觉得你们没必要在我这种孩子身上投放太多的爱,那就直接掐死我,把我命收走,别让我每天都在一种痛苦的情绪中活着,我不欠你们什么!”
乔明志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胸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虽然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有些愠怒,但也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话,他就是那种中式大家庭中的封建固执大家长,像孩子低个头认错很难,放不下父权的尊严。
可他不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在今天和女儿缓解关系么?
女儿数月不回家,他和妻子都是难过的。他们也都是爱女儿的。
算了,人这一辈子,总要向儿女低一次头,不然女儿就要变仇人了……叹了口气之后,乔明志终于开了口,满含歉然地对乔小沐说道:“这几个月你一直没回家,爸爸妈妈都很想你。爸爸妈妈也知道我们亏欠了你很多,忽略了你的感受,这是我们的不对,我代表我自己和你妈一起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们,以后、常回家看看我们。”
乔小沐的眼眶又是一热,心潮澎湃眼泪狂涌,却不知是因为父亲的那句“对不起”还是因为他最后的那句“常回家看看我们”。
她从没想过父亲真的会向她道歉。她这种窝囊的孩子,也真是容易被满足,明明上一秒她的内心还被怨恨和委屈充斥着,下一秒就因为这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而释怀了,怨恨瞬间被压制,心中只剩下了委屈。
尤其是听完那句“常回家看看我们”之后,她的内心深处竟又冒出了些许心酸和愧疚,感觉父母老了,她不该这么无情冷酷地对待他们……乔小沐哭得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乔明志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将白色手套规规整整地放进了铁皮盒里,上前两步,重新将铁皮盒交给了乔小沐:“虽然你不喜欢白色,但好歹是妈妈亲手打的手套,是妈妈的心意,也是她对你的歉意,这回你先收着,然后告诉妈妈你真正喜欢什么颜色,再让她给你打个你喜欢的。”说罢,乔明志就离开了书房,还特意将房门给关上了,给乔小沐留下了独自处理情绪的空间。
乔小沐双手捧着铁皮盒,哭得浑身发抖,潮热的眼泪顺着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成一潭,一颗一颗地滴落在了盒内放置着的白色手套上。
她终于得到了渴望许久的道歉,也感受到了父母的爱,却又觉得自己好不主贵、好没出息,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被父母给哄好了。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她这种听话懂事的,一辈子喝不上奶。
不知过了多久,乔小沐的眼泪终于截止住了,好看又漂亮的杏仁眼却肿成了两颗红彤彤的核桃,脸颊也红红的,被泪水泡红的。
突然间,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乔小沐看到了她妈。
吴鸢穿着一身居家服,烫了一头靓丽的短发,白皙的面颊上虽然已经生出了细纹,但不难看出其五官还是明媚漂亮的。
“出来吃饭。”吴鸢并没有那么多废话,也没有走进书房,一手推着房门,一手扶着门框,始终保持着一步跨的姿势,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好像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乔小沐却心知肚明,“出来吃饭”这四个字,已经是她妈做出来的最大让步和低头了。从小到大妈,她妈每次都这样,委屈了她之后从不会开口道歉,只会喊她出去吃饭,用她爱吃的饭菜泯恩仇。
但这一次,乔小沐却站着没动,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直白又倔强说回了句:“我不喜欢白色!”
吴鸢面无表情地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也放得低缓了:“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乔小沐:“我喜欢灰色。”
吴鸢:“你一个小女孩你要什么灰色手套啊,灰色好看么?”
乔小沐:“好看,我就喜欢戴灰色手套。人类喜欢什么颜色也和男孩女孩没关系!”
吴鸢哑口无言。
欲言又止了一番之后,吴鸢才又开了口,语气中流露出了无奈:“行了行了,过几天再给你打双灰色的,现在赶紧出来吃饭,饺子都要凉了。”
妈妈妥协了,但乔小沐却依旧站着没动,继续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你和我爸今天向我道歉,是因为我长大了,我人格独立了,我还可以自己赚钱了,不再是你们眼中的附属品了,但我要是还像以前一样,靠你们俩养着,你们俩还是不会给我道歉,你们俩养我就像是养宠物一样。”
吴鸢的眼眶猛然一红,委屈又愤怒地质问女儿:“这是你该跟你妈说的话么?说这话之前你就没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它该不该这么说?”
乔小沐:“是不是觉得我说话特难听?但你对我说过的难听话比这更难听一百倍,你曾不止一次地辱骂你的女儿是乡下来的野猪、土猪、笨猪黑猪,这些话我到现在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吴鸢:“……”
乔小沐:“我的胖,我的黑,我的学习不好,让你很没面子,让你觉得我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么?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胖我的黑我的学习不好,都是因为你和我爸的偏心,把我单独扔在了落后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