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八奇迹(110)
但珍贵的奥根施泰尔审批程序繁琐,走流程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只有紧急启动才来得及。
可那几个议员和她说那么多,没有半点动作的意思。
她早就知道,老师走后不会有议员为她争取了。
她已垂死挣扎,她的议员身份就几近消失。
往日的一张张笑脸,都成了袖手旁观。
不会有水萤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要救她,不会有水萤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救她。
联盟说着大爱又有谁在爱呢?
老师……
维奥莉特想起了那杯红茶。
“你刚才看到了吗?”她问。
“什么?”西蒙凑近她,在极致的撕裂痛苦间抽出思绪,想要听清她的话。
“那艘星舰离开了。”维奥莉特说。她的声音更加平稳。作为水萤,她比西蒙强一些,承受痛苦时的思绪也清晰一些。
西蒙在她旁边思考,像寒风中冻僵思维的旅人。
“噢。”西蒙反应过来了,在塞壬之海展开前,她们一直在远远地看着那艘星舰。
“那是一个奇迹。”西蒙说。
“对。”维奥莉特点头。
奇迹……
星际最伟大的奇迹。
见证这等奇迹不该死而无憾吗,为何她依然贪生?
“朝闻道,夕死可矣”说的不是她这样的人。
她可以闻道,可以感受其中的力量,甚至为此动容,但她依旧不是殉道者。
她心中不算恐慌,只是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
剔除生死的忧虑,她有些侥幸。
幸好那艘星舰离开了,幸好他没有死在这里。
她看到那艘星舰光芒万丈,在暗海里高歌猛进,劈波斩浪。
她有些羡慕,也有些迟疑。
说到底,她也不懂爱。
她看向漩涡,那可能是她生命的终点。
无数钢筋铁骨的军舰被卷进其中,从此再无声息。
深蓝的漩涡有着摄魂夺魄的魔力,看影像都会心惊肉跳。
是死亡。
维奥莉特认得它。
是奇迹都要退避三舍的死亡。
死亡会吞没一切。
幸福、快乐于它而言是过眼烟云。
哀伤、痛苦也会随风而逝。
一切都会消散,唯它永恒,唯它永恒。
耳边忽然传来轻柔的歌声,在微弱的嗓音中支离破碎,却又格外倔强。
就像她们明明逃脱不了漩涡的牵引,依旧全力向外冲。
明明在一点点被拉到漩涡近处,却迟迟不肯放手。
她们卑微而又痛苦地挣扎着,在生与死中拉扯。
无法痛快的活,不愿利落的死。就只能在这间隙苟延残喘,延长痛苦。
歌声渐渐清晰,是西蒙在哼唱。
这是家乡的民谣,幽远绵长,讲述一个关于爱的传说。
“蝴蝶震动翅膀,飞过无尽海浪。你问我将何往,此生如何相忘?”
维奥莉特抬起头看着他。
“老师?”不知是否回光返照,西蒙的声音平稳了很多。他好像恢复了那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形象。
可额前的头发还被汗粘在一起,他只有眼眸格外明亮。
末路苍茫,群星无光。
唯有歌声舒缓,恍若地久天长。
一曲终了,西蒙另起了一首歌:“宇宙不停闪烁,星球转瞬湮灭……”
这首歌的开头,讲的是毁灭与死亡。
维奥莉特看着他,看他的眼球蒙上一层薄薄的灰。
灰色在白与黑之间,不是鲜活的生,也不是沉寂的死。
它代表失去所有色彩,没有颜色也没有未来。
“这首歌更应景,对吗?”西蒙温柔地看着她,“老师?”
维奥莉特抬手抚摸他的眼角,鲜红的眼眶衬得眼眸上的灰色更加寂寥,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绪。
塞壬之海的撕扯仿佛消失了,她身上暖洋洋的,如沐春风。
“你知道的吧,老师?”西蒙问。“这是一团火,是毁灭,是新生,是灵魂的根源,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但你能,对吧?老师,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是。”维奥莉特说。
西蒙声音清朗,温润如月,气息丝毫不乱:“我们唱完这首歌吧,在毁灭来临前,在新生来临前。”
“好。”维奥莉特的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力气。她缓了片刻,才慢慢哼唱起来。
“宇宙不停闪烁,星球转瞬湮灭。
我挚爱的人呐,请看着我的眼。
你的胸膛长出不融的冰,而我化作最翩跹的蝶。
我挚爱的人呐,请忘记我的眼。
我挚爱的人呐,请忘了我。”
“我挚爱的人呐,请忘了我。”西蒙重复了最后一句。
“西蒙!”维奥莉特突然喊了一声。
她扶着头,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生长。她的视线明亮,周围的一切都格外清晰,只有西蒙,只有西蒙在渐渐模糊。
“老师,我在,我将与你同在。”西蒙的声音细微。
若不是听力格外敏锐,维奥莉特以为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要幸福啊。”他好像叹了口气。
维奥莉特感到她的本体涌出无尽的力量,连同这身寄生的载体都洗刷一新。
西蒙倒了下去。
维奥莉特伸出手,她没有看地上的躯体,而是在空中接住了一个小小的毛球。
这个毛球几乎没有重量,淡紫的颜色也微不可察。
它向两侧张开自己的触手,它把自己撕开了。
它变成两瓣,中间有一个很窄的地方相连。
它失去重量,失去一切。它缓缓上升,像一只蝴蝶飞了起来。它蹁跹着,彻底透明,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