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扶春(26)
萧序知道这层真相,但他不敢去面对,不敢像今日对待薛俨一样,违背父子纲常,对他的父皇行生杀之令。萧序只敢把不满和愤懑对江平侯府发泄。
谢云璋顿了下,又道:“你要杀薛俨,我未曾干预,但你不该节外生枝。”
这才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萧序的确做过另外的安排,“长公子是说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小娘子?”
他轻描淡写谈及,“分明棋子而已,本王替你解决,有何不妥?”
薛俨无诏回京,若被有心人挖出来说事,与其私下曾有过面谈的谢氏长公子亦难免受到牵连。
谢云璋为不落人口实,答应了扶春的邀请,同游灯会时再与薛俨见面,落在他人眼中不过是偶然相逢。
扶春有意接近,谢云璋亦借她避开旁人非议,算不得“棋子”。何况她当时请求他时,犹如霞明玉映,是他意动才会出言允诺。
想到这里,谢云璋的眼神更冷。明明已经部署妥当,却还是发生意外。
前一刻她冰凉的发丝才从他的指尖划过,下一秒她就从他身边消失。
未见踪迹,不知去向。谢云璋很不喜欢当下这种失控感。
紧了紧扣在手中的长剑,谢云璋垂下眼睑,遮住瞳眸中发沉的暗色,“殿下最好能保证那女郎毫发无损。”
余下的话谢云璋没有说罢,但落人耳中,说与不说别无二致。
萧序面色难堪,不满谢云璋的态度。怒意横生起伏,最后却硬生生忍下。
不仅是因忌惮谢氏、忌惮大司徒,顾忌他在圣人心里分量不轻,才会这般忍气吞声。
更因萧序一直谨记承德二十九年秋猎,发生的那件事。
箭矢,烈马,摔断腿的皇兄……
旧日景象纷来沓至,萧序看向始作俑者,还要道一句:“本王这就遣人去找。”
*
船舱内的空间压抑。
扶春彻底陷入黑暗,小臂被捏得很疼,那一片肌肤恐怕都因血液不流通而发紫。
她用力挣脱,刺鼻的血腥味没入她的鼻翼,扶春闻着只觉恶心。
“……谁?是谁?”
被匆匆拽入船舱时,幂篱翻落到脚下。这会子被人捡起,他摸索了许久,嗓音微哑。
“是你啊。”
男声若有撕裂之感,听着却很是耳熟。
扶春愣了一下,继而听到他问:“谢云璋在何处?”
是江平侯世子薛俨!他怎会在这?
“……我不知道。”沉默一会,扶春答话。
薛俨舌尖斥出一声笑,似乎是不信她所言。
飘荡在空气中的铁锈味实在令人难以忽略,扶春问他,“你受伤了?”
黑暗中,薛俨看不清楚。
连身体的伤处在哪,都只能靠感觉描绘。
应是脊背处被刀剑划过,刺客下手狠辣,伤处裂痛生疼,但他还是没所谓地笑笑。
“是啊,拜你那情郎所赐。”
“你说长公子?可他一直与我在一起,怎会害你?你们不是朋友?”扶春也不信薛俨说的话。
薛俨知道真凶为谁,胡编乱造,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对这萍水相逢的女郎交心而谈。
背后伤处实在是痛,又因扶春出现时的动静提心警惕,损耗心神,此刻薛俨只能靠说些话来缓解疼痛。
想到扶春,他脑海中唯有一道窈窕身形,再多便是谢云璋待她的与众不同。
“你与谢云璋究竟是何关系?”
“世子方才不还说长公子是我的情郎,怎么现在自己反倒忘了?”
一回生二回熟。再见薛俨,扶春已经习惯被他调侃,反正谢云璋不在,她顺着薛俨的话往下胡诌,也无伤大雅。
没想到薛俨竟真的因她的这句反问而生疑。或犹豫或惊异,最后他似感叹道:“是了。他若无意,岂能容你在身侧。”
他说话时近乎呢喃,不过碎语尔尔,但扶春因眼前无光,听觉更要敏锐。
扶春听清他的含混言辞,缓了片刻,低声:“世子真觉得长公子对我有意?”
回想种种相处细节,扶春不是没有知觉谢云璋待她的宽仁与纵容,但经由旁人敲打,更添豁然开朗之感。
薛俨没理她,更让扶春确信他说这话和以往的玩笑不同。
就此被人勾出隐秘的心思,扶春心痒难耐,她现在就想见到谢云璋,倘若他动心,他对她起意,那么很多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
“我得离开,长公子一定在寻我。”扶春起身往外去。
解开船帘,只往外走了两步,就有受阻之感。
扶春低头,借着外面流溢而入的残光,发现薛俨踩住了她的裙摆。
原本光鲜亮洁的衣料上,沾染上属于他的泥泞和血渍。
这是新衣。
是扶春特意为了见谢云璋穿起的新衣,这或许不是谢云璋喜欢的款式,但一定是扶春钟意的。
扶春怒瞪薛俨一眼。
“你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另一边,薛俨慢慢悠悠地问。
“不劳您指教。”她的态度冷硬。
薛俨表面为她考虑,“你就不怕伤我的歹人,把你也伤了?好好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若被伤了脸皮子,你觉得谢云璋还会要你吗?”
简直是一通谬论!扶春恼火。
且不说她和谢云璋八字还没一撇,就算今时今日明定心意,扶春都没想过要与他有将来可言……
扶春弯腰,扯开了被他踩脏的裙摆,接着头也不回往船舱外去。
薛俨见状,不顾后背重伤阻拦。拧住扶春胳膊的那一刻,他只觉伤处伤口裂得更大,不断咕涌的鲜血浸透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