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48)
这个人比以前得寸进尺得多。
以前一句“再见”或者一个“晚安”就能搞定的事, 如今增加砝码,要多拥抱一下才行得通。
把人送走,狄琛身心俱疲地搓搓冻僵的脸颊。
一道闪电将半边天劈得煞白,伴随着电闪雷鸣, 他瞬间想起昨天晾的衣服还没收进来。
狄琛火急火燎地拉开阳台门,不料为时已晚, 晒干的棉袄被大雨淋成一张薄纸片,内衣湿得直滴水, 就连袜子也被冷风刮走了一只, 剩下另一只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摆。
狄琛:。
他将湿透的衣服一件件放进塑料水盆,回到客厅,门外响起一连串的敲门声。
狄琛打开门。
说过“再见”和“晚安”, 也被他拥抱过的岑宴秋去而复返, 头发打湿了一小绺, 深邃立体的五官蒙着淡淡的水意。
“今晚台风登陆。”岑宴秋低咳一声, 由充分,“气象台说不宜出门,最好居家一晚。”
狄琛又把那双黑色獭兔毛拖从鞋柜上拿下来, 手臂抱着水盆,点开10086新发的短信提醒:
“台风“羚羊”即将登陆玉临,预计今天夜间出现8级以上阵风,建议18:00—24:00非必要不外出。”
狄琛花了整整一分钟接受“岑宴秋今晚在他家过夜”这个不幸的消息,眼神一点点聚焦的过程中,岑宴秋脱下驼绒大衣,把客厅那台老式空调的暖气开了。
空调是十几年前生产的立式款,入冬以来狄琛就开过一次,运行不到十分钟后又关了。
因为噪音很大,像电锯钻木头。
按下开关键的那一刻,那道高挑的背影便被突如其来的电锯声震得浑身一颤。
岑宴秋转身的时候,眸中仍残留着几分惊惧。
他怀疑这台空调比他的年龄还大,十几年的零件功德圆满修炼成精,才能发出这样震耳欲聋的动静。
狄琛竟然还住得下去。
“张叔。”
狄琛还没说什么,岑宴秋已经接响电话,同时审视地打量这台年代久远的老物件:“两天之内,叫人到狄琛家装一台中央空调。”
“其实我不怎么开暖气……”
“两天不行就三天,安排设计师画一下图纸。”
狄琛受不了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电话两端,崩溃的不止他一个,另一头的张叔也有些失语。
他把水盆搁在脚边,深深吸口气,抬手握住岑宴秋的手腕,拉低,单击红色挂断键。
“我不需要……真的。”
“为什么不需要?”
岑宴秋皱眉道:“今天只是刮台风,还没有下雪,雪化以后的玉临会更冷。”
受益于优渥的家庭,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永远简单粗暴——产生问题、解决问题,不必考虑金钱或者其他因素。
但他没想过,狄琛是不同的。
张叔很早就把过冬用品送过来了,狄琛打开看了一两眼,最终还是把它们放回原位,继续穿他那几件不保暖的棉袄。
有些东西,不属于就是不属于,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哪有那么多原因可说。
他低头看着岑宴秋脚下那双黑色毛拖光滑的纹,罚站似的。
“这是你说的,不需要。”
岑宴秋口吻僵硬,有意加重后三个字的字音。
他内衬是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似乎不是很保暖,所以又把大衣外套披在肩上,别扭地提示道:“可是我怕冷,以后也经常要来。”
狄琛吃惊得睁大眼睛。
来个别几次就算了,什么叫“经常要来”?
他这租房放古代,杜甫来了都得留下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再走,岑宴秋还“经常要来”?
“怎么?”岑宴秋不满意他的反应。
“没、没。”
狄琛慌张地摆摆手,“经常来好,我没意见。实、实在怕冷的话,我烧个热水袋,你凑合一下?”
租房的门窗尽管都关紧了,室内却还是冷冷的,岑宴秋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怏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没同意也没反对。
他上辈子真是欠狄琛的,这么多年,让他“将就着凑合一下”的,狄琛是第一个。
水盆静静躺在地上,狄琛把灌好的热水袋塞他怀里的时候,岑宴秋瞥了眼盆里的衣服,刚熄不久的火苗死灰复燃。
“张叔没把东西给你?”
兴师问罪起来了。
狄琛将沉甸甸的水盆捞起来,敛眸温声道:“送到了,被我收着呢。”
“又’不需要‘是吧?”岑宴秋反问道。
狄琛:“……”
那不然,呢。
热水袋严丝合缝地贴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化作氤氲的气,为岑宴秋的怒火添了把柴。
他沉着眉说:“衣服和空调,二选一。”
“衣服。”狄琛想也不想。
据他所知,这是套高龄住宅,经不起人瞎折腾的。
还是选衣服吧,至少没有“房顶被掀”的风险。
台风席卷过境,狄琛睡前重新加固门窗,然后去了趟储物间,取出一个被塑料袋罩着的小太阳取暖器。
和那口被岑宴秋煮糊的锅一样,这也是他从吴江背到玉临的“行囊”之一。
有许久没用过了,他简单清表面的尘灰,随后插上插头,把旋钮转上一格,方向对着床尾。
岑宴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卧室已经被小太阳熏得暖融融了,尤其是床尾那一块的被单,摸起来甚至有些烧手。
狄琛把旋钮回调一些,防止半夜把房间点了。
“不是说不怎么开暖气?”
岑宴秋湿着头发,因为没有合身的换洗内衣,仅下半身套一条狄琛的束脚运动裤,晃着一片纹清晰分明的白皙胸膛踏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