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66)
远远地, 看到狄琛瞬间垮塌的脸色, 他就猜到结果大概率不随人愿。
“……PCR检测呈阳性,不到两个月大的小猫一旦确诊猫瘟,救助难度将大大增加, 救治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您考虑好。”
不远处,穿着黑色加绒卫衣外套的男青年垂着头,后颈那块的碎发剃得干净清爽,只余一层薄薄的青皮。
狄琛笃定地说出“要救”两个字的时候,他目光一晃,仿佛回到了前夜的谈判桌。
客人散尽,岑沛铨朝烟灰缸弹着灰,问他想读宾大还是MIT,提早定好提早安排。
“我哪都不去。”
明珠市气候温暖,入夜也还凉快,父子俩隔着三把座椅,氛围却如坠冰窟。
“你说什么?”岑沛铨灭了烟,语气威严。
这不是岑宴秋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愿,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我留在玉临,哪都不去。”
态度如同狄琛,一模一样的坚决。
只不过一个是为了猫,一个是为了人。
猫的治疗费用下来了,住院治疗外加打针开药,几千块不止。幸运的是,这只小流浪命大,最后在鬼门关溜达一圈,奇迹般地康复了。
医院有特设的志愿领养项目,小奶牛性格活泼,没多久就被合适的领养人带走。
狄琛前前后后花了将近六千块,因为高三是总复习阶段,脱不开身,一放寒假,他立马找了三份时间互不冲突的兼职。
打工打到正月初九,岑宴秋来电,说请他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他的十八岁生日反而没那么隆重,邀了关系最好的一批人,那些平常不怎么来往,但父辈有些交集的二代少爷小姐该来的也都到场了。
褚易香槟开得上头,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的林燕辞没眼看,便端着杯干红,敲了敲窗前那块望夫石的肩。
“怎么,人有事来不了?”
“临时换班,一小时才结束。”
林燕辞轻笑道:“难怪服务员没把生日蛋糕推出来,感情是在等人。”
“凭你表姐我的面子,我现在就想吃这一口蛋糕,你给是不给?”
岑宴秋淡淡瞥她一眼,不可置否,“明知故问。”
林燕辞摊了摊手,说:“干脆把蛋糕带去时心,反正小狄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不如咱们和他直接在那儿汇合。”
“我存了瓶新的黑珍珠,今晚开了,就当给您老祝寿。”她将葡萄酒一饮而尽,说道。
87层高楼,站在玻璃窗边,玉临市中心的繁华夜色尽收眼底。
“我谢谢你。”岑宴秋散漫地睥睨着下方闪烁的大屏,看了看腕表,正好晚上八点整。
*
另一头,狄琛换下工作服,把背包里的深蓝色礼盒怼入深处,然后慢吞吞地戴上毛线手套和挡风针织帽,开门步入风雪中。
一个小时前,岑宴秋给他发了一个新定位,地点是时心。
被毛线手套包裹着的手指敲字滑溜溜的,他一边等公交,一边打道:
[我十五分钟左右到。]
对方正在输入中。
[吃饭没?打包了一点东西给你垫肚子,不是剩菜。]
公交车来得很巧,车上座位空着大半,狄琛选了一个靠窗的坐下,关上窗,顺着岑宴秋的话说:
[吃了,但没有吃得特别饱呢。]
一分钟后,对面回复:
[那就好。]
说是十五分钟到,谁知必经的某条路出了交通事故,纵然有交警疏通,也堵了半个多小时。
狄琛恰好手机没电,也没能跟岑宴秋说明情况。
岑宴秋一行人订的是一号包厢,进门右拐,走廊迎面第一间就是。
还在门外,狄琛已然听到褚易醉酒后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座各位……嗝,以后难得这么齐地聚一次了。未来出国的出国,继承家业的继承家业……诶老岑,你是不是前不久去了趟明珠市来着?”
狄琛没急着推门,而是在包厢外的阴影处站着。
“你又知道了?”接着是岑宴秋的声音。
“我爸透露的。我家的老头八卦得很,说下一步就看你和谁家的千金联姻了……”
到时心之前,狄琛走了一小段路,热气涌到胸前,头脑也跟着发热。
他摘下手套、针织帽,想把它们收进背包。一转身,这一小片阴暗角落除他以外还有个人,高高壮壮,脸部一枚骨钉反着银光。
“赵——”
那人“嘘”了一声,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带着人大步走向第二个拐角。
背靠着墙站定,狄琛把剩下两个字说完:“赵上霄?”
岑宴秋成人礼,赵上霄怎么会来?
男生今晚这一身穿得很休闲,浅灰色短款羽绒服,脚上蹬一双马丁靴,发型从美式前刺改成偏柔和的微分碎盖,紧抿着唇。
“刚才褚易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狄琛拉上背包拉链,往身后一甩:“嗯,听到了。”
褚易嗓门儿大,他又不聋,怎么会听不到。
“那你怎么这个反应?”赵上霄有些急了。
狄琛纳闷道:“那不然,我该是什么反应?”
赵上霄深呼一口气,仿佛大敌当前做最后一次心准备。
他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和岑宴秋在谈。你们有多久了?一学期?一年?你俩谈恋爱这事,他连褚易都没告诉!你想一直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我……”
“岑宴秋是他家钦定的集团继承人,世家两两联姻是必然,他会为了你,为了一个男人对抗他的家族,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吗!”
狄琛被他打断数次,心急如焚地朝一号包厢的方向望去。赵上霄的嘴巴不见停,尤其在他望完那一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