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89)
狄琛在这方面随狄书惠,对鬼神之类非常敬畏,一想到他不久前还纵容萨摩耶随地大小便,连忙双手合十,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有怪莫怪”。
耳畔传来竹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这块墓地规格不大,选址也随意得很,不清楚埋的是岑家哪个旁支的人。
狄琛无意久留,只是走的时候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刻在墓碑的姓氏并不是“岑”。
那个人姓“何”。
全名何建华,死于十一年前。
碑面没有贴逝者的照片,除了姓名与逝世日期,别的都没有,光秃秃一片。
他的生平、父母、妻儿好像被刻意地抹去,与背后不知名的竹林融为一体,亲眼见证了无数个季节的更替。
狄琛最后回望一次,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陆今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在回去的路上。
“东西弄好了?”陆今知道他在岑家,电话里没明说窃听器的事。
狄琛还惦记着那座墓碑,走神地“嗯”一声。那个名叫“何建华”的人,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促使他产生出想知道这个人更具体信息的冲动。
窃听器在开启的瞬间,陆今那边已然能接收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了。
他此时此刻就在监听书房的动静,所以狄琛贴着听筒,感受到机器震动的微弱噪音。
“狄琛?”
陆今提高音量,大声道:“你在听吗?”
“在的……我在听。”
“我刚刚说,你要找的人有消息了。”陆今轻蔑地笑了一声,“他怕你报复,把工作辞了、房子卖了,目前不在玉临。至于他在哪,我想我的人会尽快给出答复。”
“你有什么疑问吗?”
狄琛想告诉陆今他的新发现,但冥冥之中,一个无形的力量阻碍着他,好似封闭了他的说话功能,哪怕张着嘴,也讲不出一个字。
何建华……岑家。
还是不要说了吧。
他决定对陆今有所保留,“最近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任何疑问。”
“哦不对,还真有一个。”狄琛忽然想到什么。
他低头看着空荡荡的右手无名指,思绪万千地问:“你调查了这么多,知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呢?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个人,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父母中有一方缺失,在当今社会已不再是骇人听闻的新鲜事。尽管父亲的位置空缺至今,曾经的狄书惠一样有能力抚养他长大。
但还是想知道他是谁,狄琛无声地补充。
想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被迫离开,还是那种最常见的渣男负心汉,抛弃妻儿一走了之。
陆今故弄玄虚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岑沛铨的儿子,岑宴秋同父异母的哥哥?”
“没想过。”这个假设就像拙劣至极的谎言,一眼就被人识破,狄琛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又不傻。”
他的长相和以岑宴秋、岑宴知为代表的岑家人简直是两模两样,而且从抽象的角度来看,有亲缘关系的人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心灵感应。
他在岑家的这些天,这个东西从未有过响应。
“那你能帮我找找吗,我的亲生父亲。”狄琛执着地追问。
他自己找也行,登报、四处打听、翻找狄书惠留下来的遗物……总有一条路行得通。
就是效率太低下。
陆今在电话里“嗤”了声,带着一种轻蔑的、居高临下的态度:“狄琛,我可不做‘宝贝回家’这种电视综艺,我也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慈善家。”
“我帮你查明白你父亲是谁,那你呢?你能为我做什么,除了动动手指头,在岑家安装几个窃听器?”
再往前几十米就是岑家别墅,廊下的藤编靠椅坐着一个人,里面是深灰色的棉质睡衣,外头搭着件棒球服外套,神色恹恹地等人。
岑宴秋看到狄琛时,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别的都没变,皇帝似的等着狄琛向他走来。
“我可以做的还有很多。”他得快点结束通话了,“以后你还会有需要我的时候。我挂电话了,再见。”
他在玄关先解开Lucy的项圈,再拿打湿的洗脸巾擦擦它的脚,最后才把萨摩耶干干净净地放进去。
岑宴秋抿着唇跟在狄琛身后,“谁的电话?”
陆今在狄琛这里摇身一变,身价大跌:“家教中介。”
虽然他把那套已经谈妥的租房退了,还付了一小笔反悔手续费,但该找的兼职一个不落,把周末假期排得很满,褚易看了都直呼他是“天选打工圣体”。
客厅有佣人走动,不方便说话。岑宴秋带他绕到另一个小门,双手抱臂,压着音调说:“一共几份兼职?”
“不出意外的话……三份?”
狄琛重操旧业接起游戏代打,回坑重来得磨一磨手感,因此价格开得不高。其他两份都是家教兼职,周六教一名临大附中的初中生,周天安排的是一个成绩中游想冲一把211的高三生。
“所以你没把其他人考虑进你的时间安排里,是不是?”
狄琛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主动拉住岑宴秋的手腕,示好地摇了摇,“可是我需要这些工作,真的很需要……”
“我就不需要——”岑宴秋戛然而止,闷闷不乐地咬着后槽牙,“算了。”
狄琛缓缓放手,眼睛里有些茫然。
见低声下气地哄岑宴秋没用了,他开始乱套公式,“对不起。”
岑宴秋看着他,淡淡道:“上次你说,想亲口跟褚易坦白我们的关系,这个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