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图。
真的是白泽图。
再不会有什么法器会有如此接近神明的力量了。
传闻乾天宗的白泽图,是由七位飞升大能扶乩算到后世会有魔乱,害怕正邪颠倒,民不聊生,才倾尽全力一起完成了白泽图。
白泽图完成后,有五位大能就此失去了飞升的力量,但他们都不后悔。
白泽图建成,泽被后世,为人间太平保留底牌,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如今这样的宝物用在了她这个半魔身上。
程雪意身体里流着一半修士的血,不算纯粹的魔,幼时在噬心谷里总会嘲笑是杂种,所有恨修士的魔总会趁着父亲母亲不在欺负她。
后来她长大了,有了自保之力,这些魔再也不能将她怎样,又轮到修士来看轻她的魔族血脉,整日在卧底的她面前念叨魔族如何不堪如何该杀。
糟糕的被嫌弃的一生。
尽管如此,程雪意想要白泽图,也只是为了救阿娘,从未想过借这宝物将自己的一半魔血清空。
那再不好也是父亲的血,她憎恨伤她父母的魔族,也憎恨是非不分的修士,但她不会怨恨自己的血脉。
她相信不管是人还是魔,亦或是其他妖孽邪祟,都是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的。
只是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如她这样公正看待,所以才有现世这样多的矛盾纠葛。
神光一点点涤荡她的血脉,即便程雪意无意如此,沈南音请出了白泽图,她沐浴其中,还是感知到自己的魔血在被削减。
不行。
她的修为寄生在魔血之中,若真的就此做个真正的修士,被彻底“驱魔”,岂不是要从头再来。
她要真是个无亲无故的魔族,也不是不能接受“洗心革面”从头再来,可她还有很多事没做,也不想再耗费近百年的时间修至巅峰。
她要救人,要报仇,要做很多,所以停下,停下沈南音!
程雪意猛地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沈南音半跪在小榻边,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看她醒来,他笑了一下,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看起来就算她愿意,沈南音也支撑不到真的将她变魔为人的程度。
程雪意错愕地望着他倒下来,白光散去,他身体前所未有的冰冷,她颤抖着手触碰他,恍若碰到冬日结冰的湖面。
“……这是什么?”
她怔忡地凝望他的身体,如她想象的一样,他上身赤着,熟悉又陌生的肩颈和肌肉一览无余。
但这些都吸引不了她的视线,她被他从后颈满布到后腰的图腾所震撼。
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什么言语都形容不了遍布沈南音后背的图腾。
入骨的金光勾勒出神明低眉的姿态,万千神光从神明周身外放而出,程雪意很仔细去看,才看清楚那神光之中点点血色。
是血。
人的血。
沈南音的血。
往日光风霁月无懈可击的真武道君虚弱地倒在她怀中,低着头不停喘息。他吐出来的血溅了她一身,有几滴溅射在她脸上,程雪意眼睫颤了颤,手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到他的后背,碰到那神光印痕的一瞬间,手被灼伤般收回。
白泽图。
兜兜转转,这东西竟然近在眼前。
它就在沈南音身上。
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其实早就找到了它。
难怪,难怪给付萧然驱魔要让沈南音回去,因为图在他身上。
难怪苏长老说他琵琶骨的伤不会被耽误,因为他随时可以使用。
但他那次应该没用,是全靠自己疗伤的,否则后续也无法给付萧然驱魔。
因着和上次请出白泽图的时间间隔太短,沈南音自身还没修养好,神器也还没调息好,为程雪意驱魔的过程很难,也很漫长,程雪意自觉很快就挣脱开来,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
天黑了又亮,哪怕没有神器神光发散出来,静室内也光线明亮起来。
程雪意眼睛潮湿,说不清心里是激动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
若神器只是神器,抢走就是了。
可若神器寄生在人身上呢?
杀人夺宝吗?
杀了沈南音是一早就有的想法,若再加上夺宝就更没什么可犹豫的。
可眼前人勉强撑着身子直起腰来,他乌发披散,薄肌雪白,唇角脖颈尽是鲜血,美得血腥又纯洁。
“没事了,没事了。”他妥帖地将身上的血清理干净,才将程雪意揽入怀中,哪怕自己气息不稳,危在旦夕,依然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醒来就没事了,别怕。”
……他或许将她的眼眶潮湿手足无措的模样当做了恐惧。
好吧,她确实在恐惧,只是恐惧的原因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程雪意的手不自觉环住他的腰,他身上真的很冷,再没有从前温暖的痕迹,让她想起爹娘死后身体的温度。
死人才会这么冷。
程雪意目光低垂,他背上白泽图仍处于开启状态,红色血痕收束完毕之前,白泽图无法关闭。
而这个收束过程,在沈南音修为损耗过大的前提下变得异常缓慢。
看着他的血一点点被神器吸收,神器在蕴藏力量,而他在失去生机。
程雪意偏头,注视他苍白的唇瓣和脸庞,哪怕是这样的状态他也是好看的。
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茫然和呆滞,是因为失血过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