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再问道：“你手上可曾沾染过无辜者性命？”

满结连连摇头，“尊上吩咐过，但凡我还认自己是阑州子民一日，就绝不可滥杀、不可为恶！”

这是当年尊上开启通道时叮嘱他的，这么多年他不敢有片刻忘记。

他要是敢杀人，又何至于欢喜楼的混战刚开始没多久，就被人打得摔出窗外。

明明他当时是躲在帘子后的，也不知对方是怎么发现他的。

“可曾仗着修为欺凌弱小，残害生灵？”

“我才不会！”他立马反驳，但迟疑片刻后，他又纠结道：“跟狗抢吃的算吗？我、我还打过鸟，摸过鱼，偷过别人家的鸡。”他越说脑袋越低，丝毫不敢对上烟蘅的眼睛。

烟蘅：“……”

合着修为全用来偷鸡摸狗了是吧？

她倒没怀疑满结说的是假话，他虽是魔族，但眼神很清澈，做过恶之人，不会有这样干净的一双眼。

“你既有修为，何处不能容身，为何要来灵孤道？”

就算他藏不住的耳朵在人间饱受歧视，但这在妖族还是很常见的，他大可去妖族生活。

满结听完这话却一副她明知故问的神情。

“如今魔族即将重现现世的传言沸沸扬扬，这些年各界都先后出了不少事，现在矛头都指向我们阑州，天界本就与阑州有仇，我也上不去，妖王、冥帝还有人皇都发了敕令，捕杀魔族。六界虽大，可哪有我的容身之地？若被人发现我是魔，一定会被他们捉去剥皮抽筋的，我要是死在外面，岂不是对不起爹娘千辛万苦将我送出来！”

烟蘅霎时转眼去看另外几人，以眼神询问，却对上几双同样茫然的目光。

平川郡魔族袭击、妖王宫妖族被杀、人间皇族气运被窃取、赤鲤险些灭族……

一路行来，的确遇上不少事，桩桩件件都与魔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烟蘅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魔尊是如何在封印未破，天界守卫尚在的情况下，将那么多魔族送出来的。

毕竟搞出这么多事，肯定需要不少人手，总不能是魔尊一个人干的吧？

可若不是魔族，那还有谁？

她试图理顺乱麻一样的思绪，如今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是魔族当真找到了某种方法可以无视封印的存在自由进出，就算如此，必然也有某些限制条件，否则在外的魔族不会只有这么点。

要么，就是有人浑水摸鱼，想借着魔族之名挑起纷争，搅乱视线，好渔翁得利。

她忽然想到灵孤道和欢喜楼，现在看来，能在欢喜楼的每月一试中优胜者，方可获得留在灵孤道的资格，会来欢喜楼争一席之地的人，除了满结这种自不量力来送死的，大多是手上血债累累、仇家遍地的亡命之徒。

灵孤道既然不是无主之地，那它靠着欢喜楼聚集了一大批各界的亡命之徒，到底有何目的？

“阿蘅？”眼看天色渐亮，叶澄明不得不出声打断烟蘅的思绪，“此人如何处置？”

处置二字令满结瞬间瞪大了眼，他也不敢问尊上为何这么说，只能眼巴巴地去看烟蘅。

她这才注意到天色，此处离灵孤道很近，不宜再多停留，迟疑片刻，她还是道：“那些事是不是魔族做的暂且未可知，神魔恩怨已久，大家各有立场，也不必在此争论对错。看在你的确一心向善的份上，我今日放你一马，你走吧。”

满结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要放他走。

他瞧见叶澄明对他轻轻点头，于是朝着烟蘅几人连连鞠躬，想要道谢又觉得别扭，谢人家没杀自己吗？他本来也没犯事！

不过尊上替他治了伤，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青青紫紫，但内里被震断的经脉竟然都重新接续上了，尊上的救命之恩还是要谢的。

于是他刚站直身子就又弓了下去，这次是朝着叶澄明一个人的。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公子不嫌弃，愿为公子驱使！”要是能做尊上的身边人，爹娘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高兴的！

岂料叶澄明淡淡道：“不必了，我不缺驱使之人。”

满结闻言心中微黯，也是，他连隐藏魔气都不会，尊上身边怎么会留他这样的无用之人？

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他尚在襁褓爹娘就常常给他讲阑州四大魔使十二魔将的故事，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有朝一日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

叶澄明的话听在其余人耳里再正常不过，无非是一句客套说辞，但在满结听来却是一句承诺。

尊上说了还会再见，那就一定会！

该去的地方，肯定是阑州，尊上想让他回家！

满结不住地点头，眼眶竟又红了，但这一次他没有落泪，再度朝着叶澄明长拜后，他转身朝着河流下游的方向走了。

那是阑州的方向，他要回去，等与尊上再见的那日。

他一定会好好修炼，说不定到时候，尊上就愿意收下他了。

不过此时的满结怎么也没想到，尊上说的“有朝一日”竟然那么快。

满结走后，烟蘅还在想他说的那些话，几人在原地又商议了会儿，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决定动身。

可没走出几步，就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河边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看那姿势，像是在垂钓。

但几人都心中一提，这人是何时出现在此的？他们为什么丝毫没有察觉？

烟蘅目光一闪，又仔细看了看那人，嘶——

那人穿了一身漆黑的袍子，不细看都瞧不出来，这不是云光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