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呗。”风白焰冷笑,“都觉着前人太蠢,放着真息不取,而自己就是个大聪明,偷走一道真息,不还有两道撑着,能出什么事?”
偏偏两个大聪明都想到一处了。
“问题也不大吧……”有人弱弱开口,“只要神宫尽快安排神主献祭,就能镇住妖魔,腾出时间修复封神殿。再不济,也还有两位道君撑着呢。”
边上一个小老头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怎么滴,神主和道君就活该替你卖命呗?”
先前说话这人眼神怯懦闪烁,嗓音却拔得极高:“你懂不懂!那是为了天下人!”
“呸。”相貌很不起眼的小老头鄙视道,“等别人替你死,你不如回家等死。”
“你——”这人急了,“人家神主和道君,才不像你贪生怕死!”
“你神主?你道君?你贵姓?”小老头哼一声,负手悠悠走开,“……淦,老子可是真有一头牛。”
洛洛脑袋已经有点迷糊。
她耳朵好像灌进了很多很多水,听不清台下议论。
她只低头望着陈玄一。
颤抖的手指探入他胸口伤处,一寸寸摸索,找他心脏。
陈玄一惊惧挣扎:“别……别、别杀我……”
幻梦中,他已领教过她的掏心掏肺有多狠。
他艰难转动头颅,急迫地寻找清虚真君,“人呢,人呢!救、救……”
洛洛手指一顿。
她碰到了那颗错乱跳动的心脏。
她快乐地笑起来,慢吞吞转动视线,摇摇晃晃穿越人潮,找到了清虚的身影。
‘师父,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高兴吗?’
视线对上。
清虚真君并没有看陈玄一,他看着她。
他遥遥抬起一只手,嘴型像慢动作一样缓缓变幻,跳着脚,向她喊着什么。
“快住手啊——他是我师尊——是你师爷——你是要欺师灭祖吗——”
清虚真君的神情与往日一般无二。
在这样的场合,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再合适不过。
洛洛难过地发现,直到此刻,她仍然完全看不透这个人。
曾经属于李照夜的心脏在她掌心跳动,她捏着这颗心,眼睛盯着那个人,盯到双眼刺痛,心也疼痛。
她一点一点抿紧了唇。
哪怕是最可怕的噩梦里,也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她也很想知道,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到如今,她脑子里还有惯性,总记着三个人那些鸡飞狗跳。
陈玄一吐着血,急切地盯着清虚,脑袋一下一下往上挣,嘴里不住地呢喃:“救、救我啊……你在干什么……”
他的眉头拧绞成一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清虚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与他亦师亦友,算得上人间知己。
他能够成就道君之身,清虚功不可没。
可在生死之际,他为何不救自己?为何?!
“为何……”
洛洛知他不甘,眉梢微动:“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她俯身,醉酒一样靠向他
,“当年,东鱼州,广陵府,南风楼,第一个喊出吃你肉的人,就是他。”
陈玄一瞳孔蓦然收束!
濒死之际,他似乎明悟了什么。
“算计……原来……一切……都是……算计……”
心如死灰的一霎,洛洛痛下死手,断了他心脉。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戛然而止。
最后一抹太仪真息散出,与那不堪的魂魄一同消散在天地之间。
洛洛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
她在他身旁坐了一会儿,感觉到擂台隐隐震动,不少人跳了上来。
她用力睁了睁眼,振了振精神,滴着鲜血的手一拍乾坤袋。
“嗖。”
尸体顺顺利利被她收入袋中。
“啊,原来如此。”洛洛恍惚露出一抹笑容,就像小孩子惊奇地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
乾坤袋可以装盛没有生命的东西,上次李照夜死在海滩,就是这样被带走的。
师父又教会她一招。
她爬起来,摇摇晃晃往台下走,笑着笑着,嘴角和眼角都流出灼热的液体来,也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头一勾,跌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他的手指摁到她身上,顿了顿,塞她一嘴丹药,然后捏住她脖子,咔咔帮她接骨头。
李照夜这人从来都这样,从不问她痛不痛,动作利落埋头做事,手重得要死。
他就这么捏过她一寸寸断骨,替她接上。
“嗯?”
忽地,他惊奇挑眉,瞥过一眼。
下手时,完全察觉不到任何抵抗和紧绷。他原以为她昏迷了,视线对上,却见她仍然半睁着眼睛,很用力地勾起唇角,冲他笑。
她醒着,却将自己完完全全交托到他手上。
痛也不吱声。
放松身体,给他绝对的信任。
还笑。
笑得他手有点软,心有点麻,接骨头的动作都快要不利索了。
他恨恨抬起手,把她脑袋拨向一边,没好气:“傻了吧,还笑!”
洛洛乖乖不笑了。
台上台下一片喧嚣。
依旧事先设定的流程,决出青云魁首之后,光幕上烟火绽放,铺天盖地都是洛洛的名字。
沸腾的热议,盛大的背景和光影,也不知是喜剧还是闹剧。
这世间,少了一个道君,多了一位青云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