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嗡!”
双剑掠向对方,剑尖直指。阵内阵外,宛如镜像。
红灿灿的霞色哗地展开,铺天盖地,既艳且烈,顷刻染遍视野。
两道光焰迅速接近,空气蒸腾,扭曲出一道道炫丽夺目、层次分明的红彩——淡红、桃红、玫红、绯红、正红、深红、绛红。
洛洛大声唱:“秋水共长天一色~”
巫谢怔在原地:“……”
唱得好难听,下次别唱了。
她意识到,此刻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击杀洛洛也于事无补。
只能静待两件事情同时发生。
秋水长天合璧,刺中八卦金印。
法铃虚影落下,撞上无衣剑阵。
“轰——”
巨音之后,伴随而来的便是尖锐的耳鸣。
洛洛感觉世界变成了大海,巨浪涌动,她的身体在其中浮浮沉沉,好像也变成了水流的一部分。
狂乱涌动的是灵力。
磅礴浩瀚的、仿佛不要钱一样的灵力。
断剑声接连传来,剑阵迅速凋零,好似一把被暴雨风彻底撕碎、只余下破败伞骨的油纸伞。
一片白噪音耳鸣中,没听见有人吐血的声音——被这样的力量轰中,已经不需要吐血了。
闪动着魂血光芒的剑阵核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剑阵中人身躯如同雕塑凝固。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代表着众人生命力的那一团魂光便要熄灭了。
洛洛蓦然回头!
视野摇摇晃晃扫过,一张张熟悉鲜活的面孔,此刻只余一片死灰。
欢声笑语犹在耳际,篝火的温度,烧鸡的焦香,一道道追逐打闹的身影,仍然历历在目。
他们结成弱不禁风的人墙,帮助她伸张正义。
他们拼上性命,用无衣剑阵替她挡住了圣女真图。
她刚体会到另一种新奇的情感,发现了一个很像“家”的地方。
她明明已经学会珍惜了,为什么还是要失去?
洛洛死死盯着即将熄灭的剑阵魂光,腮帮绷得疼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做点什么,洛洛,快,做点什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她的身侧传来细微清脆的破碎声。
双剑合璧处,坚若金铁的八卦法印渐渐浮起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痕。
这样的机会,战斗狂人李照夜绝对不会错过。
“李照夜!”她心下一
定,“你要快!”
双手重重一撑轮椅,她用尽全力飞掠了起来,合身扑入即将死去的剑阵。
掐诀,渡出魂血,扬手重重拍入阵心之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无衣剑阵,一人活,全员活。
洛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里漫起了一团又一团黑雾。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撑不了……太久……
添上她一条命,为众人,再续几息。
呼吸变得沉重,胸口仿佛溺水一样痛。
头好晕。
她已经看不清李照夜的身影了。
她大笑着,唱出跑调的歌谣:“岂曰……无衣……”
嗓音沙哑破碎,一点儿都不好听。
*
“啪。”
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长天剑。
煞气和邪气曳在他身后,像一件暗黑的王袍。
他另一只手仍攥着幽女,摁在自己额间。只见它红腹鼓涨,数只复眼不住地往上翻卷,八条蛛足不断抽搐。
他的口中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咆哮,痛极怒极,戾气横生。
“祂”受困于这具躯壳,而这具躯壳竟然冷酷无情地对自己痛下狠手。
没有神智的东西也会怕痛。
“祂”本能地瑟缩逃避,让渡出身躯的主宰权。
握剑的手蓦然一震!
他反手掷开幽女,五指成爪,虚空握紧。
散落在阵中的封印细线飞掠了回来,铿锵铮声不绝,竟是一道接一道刺入他的血肉,绞紧五脏六腑,刻进四肢百骸。
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祂”非人的表情。
只见他染血的嘴角几乎裂到耳根,纯黑的瞳仁在眶中震颤,狰狞狂笑着,一肘轰中了金光法印的破绽处!
“轰!”
气浪如刀片般荡开。
巫谢救援不及,只见八卦阵轰然破碎,两列持阵的神宫中人毙命当场。
“坏了!”
巫谢与真图对视一眼,眸底惊骇。
数不尽的岁月里,神宫始终牢牢掌控着神主,从未有过意外。
轮到二人做圣女,却频频出事,祸不单行。
巫谢冷声道:“今日若是不能解决这里,你我二人恐怕要成为全天下的罪人,遗臭万年了。”
真图眼眸微垂:“无论如何,目击者,必须死绝。”
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哪怕当真放跑了神主引发天下动乱,也绝不能叫世人知道是她二人连串的失误导致这一切。
“尤其是你,”真图道,“当年若是掐死小畜生,便无今日之祸!”
巫谢抿唇沉默。
她想过。
可是那个婴儿实在太健康,太有生命力,哭都哭得那么嚣张。
巫谢把他按进河水,他就像个灵活的鱼,噌一下从她掌心溜走,力气大得不像话。
她下意识施了个法术击向他,却不慎击中了河底累累婴骨。
那些小胳膊小腿的骸骨翻涌上来,极其触目惊心,一瞬间令她脊背发寒,畏于冥冥中的因果,不敢再下死手。
就这么让那个婴儿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