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咣铛啷!哗啦!”
他摔到了厢房一角,撞倒置物架,又掀翻了一只青铜盆。
“休想让我认命!”她倒退几步,颤巍巍抬起手,想要去扯掉脸上那白绫。
“啪!”
手指被人握住。
他第一次不顾她意愿,紧紧禁锢住她,把她用力按在怀里。
“嘘,嘘。”他心急如焚,“别冲动,别冲动啊。你听我说,听我说。”
他实在是一个过于温和的人,即便焦急,也没忘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
“我就快要攒够钱了。”他告诉她,“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我会替你赎身,然后带你离开这里,找医师治好你的眼睛……别怕,好不好?”
她愣住:“为什么?”
他垂下头,把下颌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温言细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对你好一点,我也不知道啊。”
他低低苦笑,“对一个人好,一定要理由么?”
她抿唇沉默。
她并不打算轻信他。
“不着急的,”他微笑的声音如春风拂面,“你有很多很多时间与我慢慢认识。总有一天,你定会愿意叫我一声阿苗哥。”
他的嗓音轻而愉悦,无比真挚,无比动人。
他摸到她额头,把温暖的掌心放了上去。
少女抿住唇,没回应,但身体已经不再那样紧绷。
她当然不会轻信他。
不会轻信他。
“那一天”很快就来临。
和以往很多次一样,老鸨来到她的厢房,又一次被他温声劝了出去。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木廊道里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她的神色紧张了起来,眉心紧蹙,似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摸索着离开床榻,走到门前。
侧耳去听时,发现他和老鸨已经走远了,门外静悄悄一片。
她抿抿唇,摸到门框,正犹豫着要不要拉开时,外面忽然有两个人经过,一面走,一面压着嗓子说话。
“咱们花魁,又替他护着的小姑娘去接客喽。”
“今日那位可不好打发,人家指明要处子,他去了,那不是货不对板么?”
“嗤,花魁一身好本事(略去一段不堪入耳的技术细节)用得着你替他操心?”
“那可不好说啊,你是不知道那位有多狠,落他手上,啧啧,死了都算是运气好!”
“不能吧,花魁可是老鸨子手上的摇钱树……不会让他轻易送命吧?”
“钱给够了呢——人家给的,可是无衣姑娘的买眼买命钱!”
少女身躯一颤,抓在门框上的双手抖若筛糠。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每一次老鸨过来,他都是如何替她“打发”的。
难怪每次他回来之后都要沉默很久,总是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她嘴唇颤抖,猛地拽开了厢房的木板门,踉踉跄跄冲出去,嘶声叫住那两个人:“他——他在哪?”
厢房里,三只蚊子对视一眼,追着少女的身影,嗡嗡飞过廊道。
少女找到出事的房间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她在门外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颤抖着、摸索着,扶着门框踏了进去。
“啪。”
她踩到了一个带血的硕大脚印。
她咽了咽喉咙,双手探向前,双脚在地面寻着腥湿的足迹,一步一步往前走。
膝盖磕到了罗汉榻。
她呼吸一颤,探手往榻上摸。
忽地,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听见他嘶哑破碎的声音:“别……我没、没事……你快回、回……咳咳咳咳呕!”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呕。
血腥气味弥漫,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的额头,就像他从前带给她的温度。
她浑身颤抖,想要往前摸,手却被他死死攥住。
“别碰……脏……”
他窸窸窣窣摸索一阵,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小袋子,重重塞进她的手心。
“这是,阿苗哥我,挣的钱……你藏、藏好……”
她终于呜一声哭了出来。
“不要,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我扶你起来!”
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变凉。
“咳……咳……嗬……嗬……”
床榻上传来了一阵阵倒气的声音。
她失去视觉,听觉更加敏锐。
她知道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你不要死,你……你别死,”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别死,阿苗哥,你别死!”
她泣不成声,覆眼的白绫沁出殷红的血泪。
他的手失去力气,从她手上缓缓滑落。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屏息片刻,她颤颤伸出手,摸向他冰凉的身躯。
指尖一抖,触到了一片失去弹性的肌肤,一片早已干涸的血渍。
再往前,摸到的血块越来越多,伤口越来越难以想象。
“阿苗哥,阿苗哥。”
她绷着嗓子唤他名字。
她还没有那么信任他,他却已经躺在这里,替她承受了所有。
“阿苗哥,你醒醒啊……”
这一幕看得洛洛浑身发冷。
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李二苗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她会不会傻乎乎就以为他是个好人。
就像此刻的秦无衣一样,颤抖、痛苦、自责、悔恨。
忽地,少女摸到了一样东西。
她的手指仿佛被烫到。
这样东西,材质如此熟悉,如此令她厌恶痛恨——覆眼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