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溯宁神色,慢条斯理道:“你若想换扶桑灵种,我倒是可以借你一物。”
寻常灵物便是再多,也未必能从羲和氏手中换来扶桑灵种,但南明行渊恰好有羲和氏拒绝不了之物——三足金乌陨落时,太阳之精凝聚而成的翎羽。
溯宁没有张口应下,只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他何时如此好心了?
南明行渊笑了笑,突然欺近溯宁,在她耳边拖长声音道:“便以此,换明光君为我做件事如何?”
“何事?”溯宁神情平静,并未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变色,只是漫不经心地再问道。
“如今尚还不到时候。”南明行渊却语焉不详,没有作明确解释,“你若答应,日后自会知道的。”
“这对你来说,并非什么为难之事。”
听起来,溯宁似乎并不吃亏,但她侧着目光看向他,面上勾起莫名笑意:“求我。”
南明行渊为她这句话一哽,眼下情况,好像她先有求于他吧?
是吗?溯宁对上他的目光,什么也没有说,只一个眼神便足够南明行渊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要扶桑灵种,也未必非要在此时换,大可之后往羲和氏走一趟。
南明行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与溯宁沉默对视,发现她方才说的那句话竟然是认真的。
笑话,他堂堂——
“求你。”南明行渊的身形消失,只见巨大白犬蹲坐在地,如同膨胀的雪白毛团。
为达目的,便只好牺牲些色相。不过在溯宁面前如此也就罢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但他显然无意令穷奇也看了自己笑话。
正在胡吃海喝桌案上灵果的穷奇忽觉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到了。怎么回事?他颇为摸不着头脑,伸出爪子在原地扑腾,一头撞上了桌案。
溯宁面无表情地与南明行渊对视,沉默两息后伸手抱起了他,埋进了蓬松白毛。
果然,他还是低等魔物时的原形手感最好,无论是青丘诸多狐族还是穷奇都有所不及。
片刻后,南明行渊晃着尾巴,举起爪垫与溯宁在空中相击,以作承诺。
第七十七章 你的伤,我不治(前半部分……
换得扶桑灵种,南明行渊也没能变回原形,他只能窝在溯宁怀中,艰难抬爪挑选灵物。
又过数刻,他才终于从溯宁压制下挣脱,变回人形。整了整束袖,他坐直身,显得异常正经,仿佛方才出卖色相达成目的的不是他一般。
就算得以恢复感知,穷奇还是觉得晕头转向,想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边迷惑,一边将桌案上的灵果都扫空。
南明行渊此行所求已经达成,见溯宁对其他灵物也不甚感兴趣,他便起身提议道:“我请你喝酒?”
溯宁还没说什么,穷奇先坐直了身,嚷嚷道:“我也要喝!”
南明行渊看向溯宁,她收起扶桑灵种,并未拒绝。
天边已显出暮色,但琅嬛宝会尚还未结束。来赴宴者众多,以这样的交易方式,依照旧年之例,持续十数日之长也不是没有过。
见不过半日,溯宁便要起身离开,逢姚蟾不免有些意外,琅嬛宝会中还少见有谁会这样早离席。
但她也并未对溯宁举动多加置喙,向她行礼作别。
行至竹海边,山石嶙峋,只见金乌西沉,赤色遍染重云,点燃了天际。即便是神魔,也不免感其恢弘。
“数千年前,我至苍天之南,见万象昭明,行云如渊,故以此名。”山崖上,南明行渊取下面甲,举起酒坛向溯宁一敬,“血海魔族南明行渊,敬明光君。”
他一向不喜欢神族,但她却不在其中。
经北燕诸事,南明行渊得以在溯宁身上摒去对神族的偏见。
溯宁闻言,看了南明行渊一眼,终究没有拒绝,举起酒坛与他相撞。
魔族的酒向来暴烈,入喉后便立时化作灼烫火焰,肺腑也像是为之点燃。若是境界稍低,便难以承受酒中暴烈的力量。
穷奇趴在溯宁身旁,南明行渊随手用山石凿出的石鉴中蓄满酒液,他像大猫喝水一样将头埋了进去,完全没注意一神一魔正在说什么。
不过溯宁同南明行渊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谈及过往数千年间所见六界风物,从低等魔物到如今,他实在走过许多地方。
溯宁偶或问上一句,夕阳的余晖攀上裙袂,又寸寸落了下去,她的侧脸映在灿烂云霞中,被镀上一重霞光。
及至月上竹海,饮尽最后一坛酒,南明行渊站起身,向溯宁躬身一礼,动作间似有几分醉意。
静默的夜色中,他的身形就这样向后倒去,就这样自山崖上沉入翻滚的云雾。
溯宁低下头,对上南明行渊含了笑意的双目:“他日有魔族以孤名姓登门,还请明光君出手相助。”
月光下,玄衣被山风吹得鼓振。
溯宁垂眸望去,南明行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雾中。
山势奇崛,林木苍苍,山中有奇花异草,牵藤引蔓,垂石穿隙。草庐远在山林深处,显得异常幽静,门扉外的山石被随手写下药庐二字,笔走龙蛇,有酣畅淋漓之感。
崇阿氏灵族侍从在前引路,及至嗅到药庐中传出的隐隐清苦药香,枢阳山主苍白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些微喜色。
此间主人尤善医术,连许多神族也要向她求医,在九天声名斐然。不过她的性情尤为古怪,也只有通过崇阿氏,才能得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