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以他如今情况,只怕还没找到燧人翎,先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
闻言,燧人翎脸色微变,也顾不得与她再多说什么,翻身跳下骑兽,往城中而去。
略显破败的石屋中,燧人衍盘坐在地,双目紧闭,神情痛苦。赤红脉络在他周身蔓延,如同交错血蛇,看起来颇为可怖。
随着他强自运转灵力,血色涌动,这些赤红脉络似在游走,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虞渊灵气暴虐,混杂有凶煞之气,人族吸收灵气修行,也不免会将煞气随之纳入体内。随着修行日久,体内积聚的煞气也越发浓重,当灵力难以压制时,煞气便会破体而出。
就算是仙君,也有此虞。
为这个缘故,虞渊之中便连修士的寿命也并不长久。
“阿兄!”燧人翎推门而入,急急唤道。
见了她,燧人衍强行冲破灵力封印的动作一滞,口中喷溅出暗色鲜血。血煞之气在体内冲撞,让他原本想说的话都化作痛苦嘶吼,他捂住头,神情因痛苦而扭曲。
燧人翎连忙上前,从袖中取出玉瓶。玉瓶中所盛,正是能压制虞渊修士体内煞气的丹华髓。
她将玉瓶倾倒,随着光华熠熠的灵髓入口,在体内化作一道沁凉之意,燧人衍身上鼓胀的赤色终于从体表隐没,只留下浅淡红痕。
他的意识终于回复清明,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燧人衍语气艰涩:“阿翎,是我拖累了你。”
两张脸放在一起,他眉目间与燧人翎何止七分相似。
听了这话,燧人翎眼底微微泛红,哑声回道:“不,不是拖累。如果不是为了我,阿兄也不会如此。”
燧人翎出生后不久,父母便相继身陨,在虞渊中,生死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失了父母的燧人翎便只剩下兄长这个至亲。
彼时燧人衍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却还是选择担负起父母的责任,艰难养大了燧人翎。
也是为了替她取兽血精魄洗炼经络,燧人衍重伤,以致境界倒退,难以压制体内凶煞之气。
燧人衍从来没有将妹妹当做过拖累,如今,燧人翎又怎么会将他当做拖累。
“阿兄,我知道进退,只是那头三首狻猊实在狡猾,我才会误了回城的时间。你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就算遇上魍魉,也能保护自己。”燧人翎向兄长挤出一个笑,她实在很少笑,所以此刻笑意看起来不免有些僵硬,“以后我能猎更多凶兽,总有一日能换来治好阿兄的灵物!”
从前,是阿兄保护她,如今,该换她来保护阿兄了。
燧人衍心中酸涩难言,他摸了摸少女发尾,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
随着夜色笼罩虞渊,褚岩城中燃起灯火,坊市内可见诸多修士来往不绝。虞渊的白昼太短,因此在入夜后,反而才是虞渊坊市交易的时候。
燧人衍穿过低矮巷道,沿途有相熟的修士经过,熟络地向他招呼,他也都如常回应,神情不见异色。
他原本以为,自己伤势好转后便能恢复境界,如今看来,却不该怀有侥幸之心。
如果不是为了他,阿翎也不会前来褚岩城,不必冒着身陨的危险狩猎凶兽,只为换取丹华髓为他压制煞气。
他不能再拖累阿翎了。
与其两个人苟延残喘,不如尽早做出抉择。
以阿翎的资质,没有他的拖累,或许有希望能突破上三境。只有突破上三境,她才不会像他这样,在数十年间就面临煞气爆体的威胁。
站在城墙上,燧人衍看着暗色中涌动的魍魉,心中异常平静。
他该有所取舍了。
“不——”燧人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嘶声开口,手中灵光亮起,想将燧人衍拦下。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燧人衍的身影消失在城墙上,与灵光交错掠过。
没有了城墙禁制护持,夜间游荡的魍魉轻易便能将人族修士分食殆尽。
“阿兄!”燧人翎高声呼道,话中尖利得破了音,就连面对蜥兽时,她也没有这样慌乱过。
褚岩城下,拿到了前往虞渊十二部主城的舆图,准备和溯宁离开的南明行渊着实没想到,会有人族上赶着给他的宵夜当宵夜。
或许是因为燧人衍生得有些眼熟,便将人拎了出来,没有同无尽魍魉一起吞噬。
“你是来找死的?”南明行渊徐声问道,以眼前人族的修为,显然不足以在入夜后的虞渊来去自如。除了找死,他暂时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其他理由。
燧人衍尚还有些反应不及,闻言却下意识道:“不……”
他只是不愿再拖累阿翎。
“若是阁下身处如此境地,当作何抉择?”燧人衍将情形托出,反问南明行渊,语气苦涩。
要在虞渊活下来,实在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
“我没有妹妹。”对于他这句话,南明行渊却只是回道。
他是生于无妄海边,由煞气化形的低阶魔物,连父母都没有,当然也谈不上其他亲眷。
“不过,我觉得,你的决定做得太早了。”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嘴边噙着浅淡笑意。
虞渊人族为神族所罪,囚困于此数千载,但这世上,终归还是有人记得他们。
她已经为虞渊人族,求来释罪的诏令。
燧人衍不甚明白地看向南明行渊,不解他话中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