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溯宁没有回头。
在将分别之际,鸣微终于将心中问题问出了口,若是此时不问,他不知往后还会不会有机会。
“你已经将所有的事都记起来了?”他哑声道,“当年,我没有去——”
苍离天大劫中,溯宁曾向他求援,以她性情,若非是真到危急之际,绝不会有此传信。
但鸣微终究没有去。
无论他有如何理由,如何苦衷,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对不起。”
他欠她一个道歉,迟了三千余载,如今终于说出了口。
“你没做错什么。”溯宁停下脚步,冷声回道。“或者说,你做得,再正确不过。”
他只是做了身为凤族君王应该做的事而已。
何况如果他前来苍离天,最终也不过落得埋骨章尾的下场。是以他当初决定,实在再正确不过。
听到溯宁这句话,鸣微无声地笑了起来,神情却显出凄凉。
那她呢?
“阿宁,你失望过么?”
对他,对他没有来。
溯宁抬眸,两息后,语气平静地回道:“我不记得了。”
时间过了太久,她已经记不清当时是如何心情。
不过,她曾经确实以为,他一定会来。
溯宁踏出殿门,天光洒落,她抬手,掌心现出掌尊令符。
一点灵光亮起,自昆吾墟所得的建木灵种生机流转,溯宁覆手,将灵光种入令符。
瀛州掌尊令上光辉闪动,随着溯宁指尖微屈,没入地下,再不见行迹。
谋局将成,至于胜负如何,尚且未有定论。
她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琼华天,苍穹殿。
鸿苍负手站在殿中,抬目望向前方已黯淡的青铜古树,神情显出深沉怅惘。
三千余载已过,他在身死后又得重临九天,天命无常,竟至于此。苍穹殿旧属为他竭尽心力,却不知他们所为,只是无谓。
三千年前,要他死的是父君,三千年后,他纵得复生,生死也只在父君一念之间。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过枉费。
鸿苍至今不知,自己的父亲何以会向章尾降下雷霆。但诸天之事,本就都由父君独断,他身为臣,身为子,都没有违逆之理,只能领受。
何况,鸿苍苦笑一声,如今父君化道鸿蒙,便更不容违逆。
苍穹殿中来往的神族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正为盛宴奔忙,神情多显喜色。
神族帝子复生,六界得讯前来,衰落日久的苍穹殿又隐见往日恢宏气象,效命于苍穹殿的仙神当然也能因此得益。
便是对鸿苍所知甚深的仙神,也没有太过注意他复生后的异样。时移世易,经历过生死,他性情与从前不尽相同,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殿下,六界各族、诸天仙神俱已齐至,还请着冠。”
神族女子奉衮冕上前,屈身行礼,温声提醒道。
鸿苍玄衣加身,袍袖上绣有日月章纹,形容更显威严。玉旒垂下,他的神情未免为之模糊。
诸天殿至今未有旨意传来,父君究竟打算如何处置于他?
无论如何结局,鸿苍都愿领受,只是——
他在心中长叹,不要再因他牵连无辜者。
鸿苍神情萧索。
他踏出内殿,在他现身时,殿前或高或低的议论声为之一止。
鸿苍身为神族帝子,他重归苍穹殿,六界各族得信,无有不前来道贺之理。
此时苍穹殿中各族大能齐聚,无论何等身份修为,俱都垂手以待,执臣下礼。
“为何不见瀛州仙神前来?”眼见时辰将至,诸多神族暗觉奇怪。
“听闻明光君闭关,或许还未出关,便不及前来。”
“便是如此,瀛州当也遣使为帝子贺才是,如何有不见踪影的道理。”
方仪氏族老也觉奇怪,无论溯宁来不来,以玄度与鸿苍的关系,如何想都没有缺席之理。因溯宁闭关,他代掌瀛州诸事,才没有立刻动身前来苍穹殿,与鸿苍一叙。
只是眼见鸿苍步出殿外,方仪氏族老便也不好寻觅玄度踪迹,随众多仙神俯身,抬手向鸿苍行礼。
“我等,见过帝子,恭贺帝子再临九天,重掌苍穹殿——”
几名凤族族老躬身,眼中隐有焦灼之色,为何不见君上前来?若为苍穹殿所觉,认为此举轻慢帝子,凤族难以承其罪。
鸿苍站在玉阶上,举目望去,天下各族大能俱都俯首。
昊天之下,便是诸天神族,也只能为臣属。
他抬手,示意在场仙神起身。
也就在这一刻,天边重云翻卷,有霞光骤现,引来数道目光投注。
苍穹殿仙神抬头望去,女子辨出云中来者,喃喃道:“诸天殿……”
自云中而来的,分明是诸天殿神官,为首者正是有上神修为的昊天氏女子。
昊天氏帝君出关那日,她因质疑其旨意为雷霆所伤,至今未得恢复。不过在经此事后,她对昊天太爻的敬畏也达到了极点。
当她领诸天殿神官落在苍穹殿中时,在场仙神连忙躬身施礼,心中大约猜到,她此时前来,应是为传昊天氏帝君旨意。
帝君下旨,必定是要复苍穹殿权柄——
不止苍穹殿旧属如此想,其余仙神也都有同样想法。
毕竟鸿苍是昊天氏帝君唯一的儿子,与他血脉最近,也就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为帝君代执诸天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