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仪辙眼前闪过许多张模糊又像有不同的脸,与他并肩对敌除了神族,似乎还有凤族、狐族、麒麟……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记清他们是谁,这些生灵就已经在战火中被碾灭。
神魔的战场上,方仪辙终于深切地体会到,原来身为神族,在天地大势前也是如此微渺。
他的目光落在琢玉身上,喉头滚动,不知想说什么。
十余伤势或轻或重的神族将领也都看向琢玉,等她下令。
大殿中陷入凝滞,琢玉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终于,她开口道:“退兵——”
她不打算再遵从诸天殿的令旨!
听到这话,昊天氏神族下意识阻止:“不可,诸天殿有令……”
话音未落,方仪辙反手抽刀,架在了他颈上,盯着他的视线比之刀锋更为冰冷。
昊天氏神族显然没想到方仪辙敢有此举,一时又惊又怒,他环视在场神族,忽为他们沉默的神情觉出惧意。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琢玉身上,高声道:“你们是要违抗帝君令旨么?!”
“那又如何?”琢玉眼中看不出丝毫温度,“死的不是你昊天氏族裔,你当然觉得无谓。”
不遵诸天殿敕令当诛,但死守于此,难道又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既然昊天氏已经将他们当做弃子,那不如放手一搏,夺一线生机。
琢玉想起了那道剑鸣声,她扫视过殿中神族,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再次开口:“传本尊令,退兵!”
自血海上空望去,原本坚守于要隘城阙的神族弃城退去。撤离的兵力中,青鸟逆流而上,作为信使向魔族传信。
第一百三十七章 建木——
南明行渊抬手接下青鸟衔在口中的玉简,神识扫过,面上扬起凉薄笑意。
昊天太爻发数百万外族入血海战场,命神族坚守不退,以此消耗魔族兵力,拖延血海局势。却没有想过,被他当做弃子的神族,也并不都是在他的威势下,连反抗也不敢的傀儡。
血海战场中,原本僵持的局势随着琢玉下令退兵有了变化,就算尚有少数神族依照诸天殿命令坚守不退,但在大势之下,已经于事无补。
酆都道中,以琢玉为首的数名上神步入宫城,神情沉冷。
仓促之间发生的变数,暂时还不为九天所知。
与烽烟燃遍的血海不同,九天中安平如常,只是在这样的安平背后,似乎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赤泽竹海,竹枝苍翠,风过时叶片发出窸窣细响,宛如涛声。
此处是逢姚氏治下,多年来,郅风都隐居于竹海别院,不见外客。
院中清幽,侍奉于此的灵族不过三五。见了逢姚蟾,这些灵族纷纷屈身施礼,口中唤少主君。
逢姚蟾没有与他们多说什么,穿过曲折石径,垂眸沉思,直到箫声顺水传来,她才抬起头来。
乐声萧索,郅风着青衫,孤身站在水榭上,宽大袍袖被风卷起,他的神情也显出寥落之意。
周围并无侍奉的灵族,石桌上黑白棋子交错,是场没有结果的残局。
逢姚蟾驻足,没有贸然开口搅扰,直到箫声落尽,才上前一步,在郅风身后向他施礼:“叔父。”
郅风将箫收起,回身看向她,微微颔首。
得他示意,逢姚蟾这才上前,站在了他身边。
身为逢姚氏少主,逢姚蟾诸事繁忙,虽然她与郅风关系亲近,这些年前来竹海别院的次数其实也有限。
她知郅风避世,不问外界种种,但如今心中实在思绪繁杂,还是忍不住向他道:“叔父,您说诸天殿封禁四极,禁绝出入,究竟意在如何?”
不仅如此,逢姚氏大量兵力都被诸天殿抽调,同时下令他们将所辖疆域戒严,于各处要隘都需布防。
这是逢姚蟾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她不知除逢姚氏外,诸天其他神族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令旨。
逢姚蟾心道,诸天殿下达这样的命令,像是忌惮魔族会攻入九天,所以才提前做出防备。
但以之前战况来看,就算酆都道魔君自归墟得返,以神魔现下的兵力对比,血海战场的胜负如何,也都是个未知数。
胜负未分,诸天殿如此行事,也就令逢姚蟾更不能理解。
“帝君行事,又如何容我等揣测。”郅风话中有挥之不去的讽意,诸天殿的旨意,俱都出自那位帝君意志。
他对昊天太爻早已失了从前敬畏。
逢姚蟾当然不会为这话指摘郅风什么,她心中对诸天殿和昊天氏,也不是没有微词。
当日苍穹殿前种种,言犹在耳,只是碍于帝君威势,谁都不敢再提起。但他们心中如何想,却不是昊天太爻所能控制。
逢姚蟾眼中沉凝不散:“神尊受命前往琼华天,至今未归,也不知帝君究竟在与诸位上神商议什么。”
她都不知,隐居于此的郅风便更不会清楚,水榭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她与郅风相对无言时,瑶海上,一行诸天殿神官奉命前来,登临瀛州。
海潮翻滚,瀛州山门巍巍,加诸于山门外的重重禁制在令符下开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站在了玄度面前。
两鬓染上霜色的玄度端坐于赤树下,膝头竹简展开,神情平和得不像是被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