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泪(14)

望归涯，魔族最靠近人间的领地。

留云山离这里不远，他们赶到的时候，满目苍夷的大地上还留着清风朗月剑的剑痕，削破了石壁，不少魔族的尸体七仰八叉横在地上。

“然后呢？”

略带好奇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三人瞪大眼睛，连忙将食物藏在身后，仰头看去。

我盘着腿坐在雀桐树的树干上，低下头，挥手微笑同他们打招呼。

无人知道我在这里坐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杜圆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是大师兄的小花妖？”

柳生皱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没走吗？”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白秀禾猛地将他的脑袋按下去，在他说出更刻薄的话之前，她挤出和善的微笑：“哈哈哈，他不是这个意思，这位……”

她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于是主动说道：“我叫桃云，没事，你们能继续说吗，就刚才讲的那个故事。”

徐久。

这个名字很熟悉，我曾在燕归和清鸢的嘴里听过，曾在后院的石桌上见过，曾在燕归给我的话本子封面上看过。

杜圆圆挠挠头，说：“其实后面也没啥了……”

故事的最后。

单刀赴会的少年郎折断了清风朗月剑，锁链穿筋，半截断剑插进了他的心脏，鲜血染红了燕归的双眼，他颤抖着跪下来，将好友背了回去。

江离闯入了魔族的老巢，以瞎了左眼的代价，将昏迷的清鸢带了回去。

失去了大弟子的二长老一蹶不振，他愤怒地要求严查江离，怀疑他跟魔族有染。

那天，留云宗上下人人自危，生怕魔族内奸就藏在自己的身边。

“后来呢？”

我的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他们。

柳生一拍手掌，冷哼道：“自然是将内奸揪了出来，还了二师兄一个清白，只是大师兄仍旧觉得这件事跟二师兄脱不了干系。”

“不过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师父和师姐也站在二师兄这边。”

“才不是呢，我就站在燕归这边。”

我扁了扁嘴。

杜圆圆支持我，说：“就是就是，我也站在大师兄这边，桃姑娘，英雄所见略同。”

白秀禾：“我要为大师姐鸣不平，她没有站在任何一方！”

我算是知道燕归和徐久的关系了，以及他为什么如此看不惯江离了。

“谢谢你们，我走了，再见！”

打听到想要的消息后，我没再多停留，挥了挥手，向他们告别。

“你要去哪？”

“戒律堂。”

杜圆圆愣愣地看着我的背影，嗫嚅道：“其实，她还挺好说话的，不像是会跟魔族勾结的妖。”

柳生：“妖都擅长伪装。”

白秀禾又拍了柳生一巴掌，横眉道：“你今天跟吃了炮仗似的，好好说话会死啊？”

柳生被打得吃痛，嚷嚷道：“好你个白秀禾，你逮着我打啊？”

两人怒目而视，谁也不让谁。

杜圆圆伸手扯开他们，语气温和：“消消气，消消气，和气生财。”

我平常不大出门，不是不喜欢，而是留云宗遍地捉妖师，怕被他们发现。

妖天性好动，我也不例外，蓝天白云，盎然绿意，路边的蝴蝶，天上的飞鸟，一切都是那么有趣。

这个世界太过于神秘，我们生来就是为了领略万水千山的美妙，踩过绿地黄沙，穿过清水幽谷，看繁星密布，流星划过天际。

然后虔诚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愿道：“希望活得更久一些，成为百年大妖。”

梦想碎裂，我叹了口气，目不斜视地朝戒律堂走去。

一路上碰见了许多留云宗弟子，我没有收敛自己的妖气，他们交换着眼神，惊奇地瞥向我，窃窃私语着。

大概一夜之间，我的存在已经传遍了整个留云宗。

宗主的态度模糊不已，似乎惩罚了私藏花妖的大师兄，还有包庇花妖的小师妹，可对于花妖本人，却是无视的做法。

弟子们揣摩着宗主的态度。

他们跟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花妖的长相实在迷惑人，一眼看过去只觉无害，楚楚可怜。

“不要被她骗了，她是妖！”

“妖性本恶。”

实际上，我的耳朵很灵，但对于这种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话，我一笑而过。

善恶自有天作证。

我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

下一刻。

两个面无表情的弟子执剑拦住了我的去路，再进一步，就是戒律堂的暗红色大门。

“戒律堂规矩，妖族不得入内。”

我：“……”

整个留云山就我一只妖，很难不怀疑是刚刚特地为我而设的规矩。

没办法，只好离去，走了两步，我又回头，想打听一下燕归的现状。

结果那两人猛地后退一大步，摆出攻击的架势，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周围传来一阵阵碎碎的声音。

“妖果然是妖，竟然打算强闯戒律堂，太可怕了。”

“师父说得对，妖性本恶，我们还是离她远一点，等会攻击我们咋办。”

“怕什么，就一小花妖，哪有捉妖师怕妖的道理，她敢乱来，我们就打得她满地找牙。”

我：“？”

微笑是礼貌，也是一种警告。

不在乎是假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太像人了，畏手畏脚，反倒失了几分妖性。

“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过来说，背后嚼舌根子不太符合名门正派的风范吧，还有这两位小哥，我只是问个话，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