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泪(5)
留云山的树木繁密,鲜花却不多,只有燕归后院的桃花开了又开,始终不见掉落,花香绕过墙头,飘散到了整个留云宗。
宗主给弟子们布置了修炼任务后,不顾他们的鬼哭狼嚎,潇洒地离去。
他最爱泡在自己的花房里,侍弄那蔫了吧唧的珍奇花草。
“燕归,你说我这花是不是又要死了,怎么始终不见开呢?”
宗主一手捧着书,一手给花草们浇水,脸上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他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
燕归刚从山下回来,这次是一群魔族伪装成落难的旅人进村屠杀,夜雨微凉,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角,他低头轻嗅。
“师父,我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很重。”
宗主没太在意,剑修身上带点血腥气再正常不过了,如此才有威慑力。
“除了松萝谁能闻出来,燕归,你后院的桃树是不是开花了?”
“是。”
宗主叹了口气,沮丧道:“何时我的花才会开呢,当真是道阻且长,前路艰难呐。”
燕归还在神经质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即使剑身已经被擦得反光。
花房的空间很小,所有的花草拥挤地待在各个角落,宗主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你最近的心有点躁啊,休息几天吧,让自己的心静一静,去去浮躁。”
燕归在回去前,特地将自己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洗漱了一遍,确保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
他一边想着师父的话,一边朝着后院走去。
一只胆小怯懦的桃花妖而已。
自己又是同她较什么劲呢。
燕归低头讽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动作染上犹豫,几经思考终于推开了门,然后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院子里空空如也,小花妖那点总是收不回去的妖气也彻底消散了。
除了那棵仍旧花开朵朵压枝头的桃树,再无其他能证明她来过的痕迹。
燕归闭了闭眼,刚才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戾气又泄了出来。
“小花妖……”
院子里留下低哑的疑音。
而被他念叨着的某人,此刻正满眼惊奇地望着一棵……草?
“草兄,你为什么不化成人形呢?”
我蹲在地上,观察着眼前佝偻着腰,全身呈枯黄色的小草。
它的妖龄显然比我更长,老神在在地抚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白胡子,假装自己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年长者。
“为何要化成人形,我的妖身就是最完美的,也不知现在这世道是怎么了,是妖是魔都要往人靠,当人很好吗?”
草兄有一套自己的哲理,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就化成了人形。
“我始终觉得,化成人形的那一刻,自己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妖了。”
它的话音刚落,我惊恐地抱住了自己。
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妖了吗?
草兄见到我很开心,它是一棵纯粹的小草,经年累月在留云山修炼,最终觉醒灵智。
它跟我抱怨道:“留云宗的宗主是一个恐怖的大魔头,他极爱折磨花草,我从前便是待在他的花房,简直不堪回首。”
“哪天你修成大妖,就去把他的花房给端了,这样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解救了那些无辜的花草。”
我点点头,听得迷迷糊糊。
宗主是谁?
他为什么要折磨花草?
“草兄,这座山还有其他的妖怪吗?”
我好奇地问它。
“当然没有。”它抚了抚心口,“谁敢住在捉妖师的老巢修炼啊,这不是傻瓜吗?”
草兄:疑似傻瓜一号。
我:疑似傻瓜二号。
两个傻瓜面面相觑,草兄见到我略微有些无语的表情,瞬间知道我的大脑里在想些什么,立马跳脚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你,你不要把我们想成傻瓜,我这是迫不得已!”
草兄气得都结巴了,生怕我真把它当傻瓜。
它说它可想逃出这座山了,奈何妖力不够,往往还没走到山腰,就被留云宗的弟子们察觉。
毕竟一颗会走路的草,实在罕见。
于是它只得缩了回去,扮作一颗老实的草。
我恍然大悟,一拍手掌:“草兄,化成人形有利于收敛妖气啊,你看我身上的妖气是不是比你淡得多。”
草兄“切”了一声。
“那是因为你们花妖弱,妖力自然淡得多,我可是活了百年之久了……”
草兄昂首挺胸,对自己的岁数很得意。
我的面色有些难以言表,觉得它肯定对我说了谎。
逃出留云山再简单不过了,我们可是妖,是会法术的啊!
哪个妖怪真的用双腿走下山啊,那不是给留云宗的弟子们当靶子使吗?
但我没打算戳破它。
理由有二。
其一,好歹算个同族,沾亲带故,日后也能互相照应。
其二,谁叫我善解人意,心地善良,人美心善,善莫大焉呢。
当然,最主要的理由是松萝让我做一个好妖。
好妖的定义是什么,我不太清楚,大抵是干了善事就是好妖吧。
草兄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隐世而居,修炼百年不屑化形的大妖,还给自己加了个小缺点,控制不住妖力。
见我满脸不信,它急了。
“你怎么不信呢,我身为你的前辈,有必要骗你吗,跟我来!”
它招呼我,让我跟它走。
我有些犹豫地扶着门框,说:“我不能走,我的根在这里。”
“等会回来不就行了,少看两眼你的根又不会跑,磨磨唧唧的,走吧,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