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春台(125)
好好的女儿,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她心里隐隐作痛,她的相宜啊。
这孩子就这么说走就走了,担忧与心痛之余, 江老夫人心里对她十分失望。
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可真是绝情啊。
虽说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将相宜与贺宴舟凑在一起的,老夫人心里也有多番设想,心想,这孩子若真跟贺宴舟有事儿,干嘛不早说呢。
今天, 贺宴舟还没从北境回来, 贺家宣布了一件事, 要将刚找回来的表小姐许给自家长孙, 这表哥与表妹的亲事,走到哪儿去说也是合情合理的, 表哥与表妹,天生是绝配。
再联想起之前皇上赐婚的事情,众人心想,是不是贺家实在是怕了皇上了,这才赶紧给自家孙子安了个中规中矩的婚事。
戚氏走到春芳堂,道:“婆母,官府不立案,您得将事情的严重程度说清楚呀,相宜身上带着那么大一笔嫁妆银子,再找不回来人可怎么办呐。”
江老夫人抬眸瞪向戚氏:“你就一点不担心她人如何了?怎的张口闭口都是银子。”
戚氏也不心虚,站直了身子,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却又微微上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手指上的金戒指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婆母,相宜人是不见了没错,可现在吃亏最大的是戚家呀,人家可是平白丢了一个媳妇儿,您现在有什么好发愁的呀,既不用操心相宜了,还有三个前程大好的孙女儿。”
“说起银子来,您也别怪我张口闭口都是银子,铃儿马上要嫁人了,两个小的紧跟在后面眼巴巴地望着,还有胜哥儿,胜哥儿年纪还小,可往后科举、娶妻、入仕,哪一点不需要银子打点。”
戚氏揣着手,把话说得实在是有理有据,老夫人本来还对她恼恨,这儿媳妇真是冷血无情。
戚氏却觉得,婆母的女儿都跑了,婆母可不是彻底落在她手了吗。
秦相宜再如何不争不抢,人家可是每天要去宫里上值的女官,也是看在自己母亲的份上愿意让着家里人,她不想让她母亲为难。
戚氏不光讨厌秦相宜,她更讨厌婆母,现在这母女俩拆开了,一个老不死的东西在家里还有什么话语权?
秦天柱一向懦弱,小时候跟着老夫人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如今更是什么事都听妻子的。
戚氏的手里不光有三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她早就认为自己才是一家之主了,江老夫人又哪里能想到,家里只是少了一个秦相宜而已,格局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戚氏说着说着,老夫人觉得,自己确实没那么多哀伤担忧的情绪在了。
相宜从出生起,身边人就喜爱她,喜爱得多了,老夫人就觉得,自己得少喜爱她一点,凭什么都喜爱她呢,可有丈夫盯着,她也不得不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久而久之,她真的觉得自己爱孩子了,事事都是为了她好。
现在被戚氏这么一说,老夫人复盘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处境,儿子做官,三个孙女出落得漂亮,老大已经要嫁人了,嫁的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高门,剩下两个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至于她唯一的烦恼,人生里唯一的污点——和离归家的女儿,现在已经消失了。
这么说起来,她还有什么好发愁的呢。
戚氏手指上戴着的金戒指晃得她眼晕,儿媳妇正笑着,秦家的日子一天天在往上走,真好。
戚氏看着婆母逐渐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两人皆是平和喜乐。
“戚家要带走聘礼就带走吧,不过,若要把聘礼带走,就得去户部先把婚书一笔勾销了。”老夫人如此说着,自己既然没收到聘礼,自然也不愿将十月怀胎的女儿写到别人家去。
把事情商量完,婆媳俩就这么决定了,往后就当家里没这个人了,皆大欢喜。
正要临走时,戚氏又问:“那要是……人后面又回来了呢?”
失踪了一阵子又回来,那可真是再一次把名声臭到家了,江老夫人光是想了想,就觉得不能接受。
皇上那边的婚事没了,女儿回来要么又回娘家来待着,要么到戚家去。
江老夫人沉思着,脑中闪过一道思绪,却又不愿说出来。
她嗫嚅着嘴唇,自己这样是否,有些太无情了。
她闭上眼,可是这么一大家子还需要她守护,媳妇说得没错,家里还有三个前程远大的孙女,还有一个孙子,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割舍掉的。
更何况外头人说的话不中听,她女儿身上实在是有太多事情交织了,天生就是外人的笑柄。
在睁开眼时,老夫人心里仿佛经过了极激烈的挣扎,浑浊的老眼周围布满了皱纹,脸上纵横的沟壑渐深,极艰难地叹了声气,说道:“三日后,要是再没找到人,就对外宣称,她死了吧,再到户部去把她户籍销了,往后她若是再回来,也不是我秦家的女儿了。”
这个决定做得艰难,可江老夫人不得不做,她到祠堂里给丈夫上了柱香:“夫君,你别怪我,咱们家终归还得靠儿子,靠孙子。”
与此同时,秦相宜在栖云馆内开辟了新的堂屋,为父亲打造了一座新的牌位,是被打磨得锃光瓦亮的檀香木,香气清幽,用金丝勾了边,慈父名讳几个大字更是找贺太傅亲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