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农挑担来得都早,那正在往外摆的青菜上还沾了露珠, 水灵灵的, 如翠玉一般。
猪肉摊子、鹿肉摊子也都已经开了起来, 有店面的屠夫立起幌子, 魁岸的身子立在肉案后就是个招牌。
还有那专做杀鸡杀鸭的巷子最里,拔光毛的鸡都已经摆了一排了。
他们租房的位置在最南边, 摆摊要从鱼灯街尾走到头。
街尾脏污些,卖的是活禽之类,再有那杀鸡的行当。越往外, 就是卖肉的、买菜的, 然后再是卖吃食的。
眼见着还有十来步到地方,却见自个儿那摊位面前堆满了人。
豆苗纳闷道:“哥, 咱摊位被占了?”
“不会,咱交了银子的。”叶以舒在人群中看到了些熟客, 还有昨儿个来买串的小书生。他道:“今日看来是能早些收摊。”
话音刚落,就有老客见到三人推着小食摊过来,当即高声道:“叶老板, 给我来一碗鸡汤饭,加两份青菜!”
叶以舒失笑。
“那还请让让, 让我把这摊子放下。”
客人从放摊车的地儿散去, 如群蜂一样成团地又簇拥回来。
叶以舒没敢耽搁,他将东西都摆出来,宋枕锦跟豆苗帮着摆桌凳。
不消片刻,头一个喊了的客人挤在前面,掏出早早准备好的银子往豆苗手里一塞, 道:“我先坐着去了。”
说罢从侧边过去,顺手拿了个小碗在摊车边缘的大盆里夹了些腌菜走。
那姿态,俨然是不只第一次来吃了。
豆苗照旧收钱,叶以舒盛饭舀汤。再边上,宋枕锦接了烫菜的活儿,帮着叶以舒分担一点儿。
今日客人来得早且多,后面的桌子几下就坐满了。
有些客人脑子转得快,捧着碗去隔壁人家的桌子上坐下后又去买了人家的吃食凑着吃。
没多久,叶以舒这一排几个摊位后全是客人。
有那还不知道的,一看这阵仗疑惑道:“这边换摊主了,生意怎么更好了?”
便有旁边沾了光的卖煎饼的摊主笑得合不拢嘴道:“哪里换,都是来吃隔壁叶老板家的鸡汤饭。”
“鸡汤饭?那有什么好吃的?”
“嘿!好不好吃,你尝尝不就是了。”
这几家在早市头头上的铺子,租金本来就不便宜,能长久做下去自个儿也是有两把刷子。
老摊主也是个嘴馋的,自己做的吃食好,自然也吃得出哪些好不好吃。
不说那些客人,就是他们这条街上的摊主,谁能忍住那味道。十个有九个里都去尝过,别说,人家生意能这么好是有底气。
那鸡汤的滋味儿就跟自己在家中炖出来的不一样。
鸡汤饭快,客人吃完一波立马又补上一波。桶里的汤消耗得极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快见底儿了。
叶以舒提前招呼道:“最多还能做五碗,后面的客人就别等了。”
前头的汉子是一伙儿做工的,美滋滋地端着自己的走了,走前不忘刮干净盆里剩下那点儿腌菜。
他们离开后,叶以舒目光一落,看着那才比摊车高一个脑袋的小书生。
小书生道:“叶老板,还有吗?”
豆苗好奇地盯着这个小孩。
昨晚他也去买过小串儿,豆苗有印象。他仰头回看他哥,叶以舒道:“没了。”
小书生小脸绷紧,肉眼可见地发蔫。
豆苗就觉得他可怜,他问:“你一个人来的?”
小书生点点头。
桶里真没了,连底儿都给前一位客人掏空了。
在前几天或许卖完了米饭还能剩下点鸡汤,但昨晚宣传了一下,几日卖得一点渣渣都不剩。
其余客人都走了,小书生还不舍地立在摊位前。
他想开口让叶老板帮他留一些,但却不好意思。
豆苗道:“明日你还来吗?你来的话我们给你留一份儿?”
小书生眼睛一亮,立即道:“来!”
说完发现自己太过急切,有些羞赧地蹭蹭脸,冲着豆苗拱手道:“谢谢。”
豆苗见过这样的礼,依葫芦画瓢拱手回他:“不、不谢。”
叶以舒看着两小孩。
那小书生小小穿着一袭白袍,上绣隐隐泛着流光的云纹。一身干净整洁,连皱褶都少见。
小脸还带着婴儿肥,像个小仙桃。行为规矩,举止有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孩。
再看他家豆苗,青色棉衣,皮肤粗糙,面上两团冻红。干干瘦瘦的,真跟名字一个样。
叶以舒看着小书生离开,目光随着豆苗而动。
见小孩抱着钱袋子坐到摊车后面来,贼兮兮的像藏东西的小松鼠似的。叶以舒哼笑一声。
宋枕锦洗好碗回来,用帕子细致地擦着泛红的手。他走到叶以舒身侧,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豆苗身上。
“想什么?”
叶以舒侧头,瞥见宋枕锦手指,红得跟挨了打似的。他看不下去,上手抓住捂着,道:“想要不要送豆苗去上学。”
宋枕锦长睫轻扇,握着的帕子松了力道,轻飘飘地盖在手心。
叶以舒就从帕子底下托住宋枕锦的手,捏了捏,冰凉。
“让你不要洗,回去烧了热水又不是洗不了。”
宋枕锦看着手上白帕,看不清帕子底下哥儿是怎么抓着他手的,但他能感受到连带手背被紧紧捏住的温热感。
哥儿手心微硬,摩擦着手刺刺的,是茧子。
宋枕锦目中涟漪泛起,柔声笑道:“正好没事,现在洗完回去也能多些时间歇一歇。”
“是该回去歇一歇,你中午还得看诊。”
叶以舒说完,手一松,吩咐豆苗收拾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