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子虔诚地匍匐下去,像一把未经磨练过的弯弓,稍显生涩。
喝过了茶,宋枕锦看着身前站内的小人。
他自小流离失所,即便是被送入慈幼院却更愿意出来当个乞丐,小小年纪,也算受尽欺凌。但依旧抱守热忱,心中纯善。
宋枕锦看他,仿佛看幼时的自己。
此时的他面对这小儿,就像他师夫面对他从前。何不是一种传承?
他清冷的眉间缓和下来,但话依旧不多,只道:“你无名也不知姓,此后便跟着我姓宋,名为乘舟。”
“乘舟、乘舟……谢谢师父!”不像先前提前练过的那句话,这句磕磕绊绊,带着止不住的激动的言语,却更让观礼的人欣慰。
焦遇端坐一旁,看小儿拜了师父又跪下叫他师祖,他笑着送上备好的给徒孙的礼物,随后拎着小孩儿胳膊让他起来。
“好好好,以后就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医,将咱们这一门传下去。”
小孩拿着装礼物的盒子,却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看向宋枕锦,宋枕锦道:“师祖给的,收着。”
小孩便也护紧了盒子,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叶以舒看得稀奇。
难得难得,先前就没见这小孩这么笑过。
拜师完,狗蛋……现在应该叫小舟,他先抱着礼物送回屋里。出来后又跟在宋枕锦身后当小尾巴。
还是豆苗看不过,拉着他到小孩儿堆里玩儿。
收了香炉跟桌子,接着就是上菜。
一共两桌人,小孩儿一桌,大人一桌。
叶以舒专门给备了酒,妇人夫郎就喝自制的米酒,味甜,度数不高,正和胃口。汉子就喝了那外面买的高粱酒,粮食酿的,价格不低。
不过宋枕锦不沾酒,是一滴都不沾。
施大、薛采风、肖世延还有焦遇几个喝着,或多或少都知道宋家的事儿,也没劝酒。
时下的酒比不得后世,度数都不高。
像施大、焦遇都是喝习惯了的,并不觉得醉人。倒是肖世延,没几杯下去脸就红了。
施大咂摸着嘴,闻着旁边儿自己夫郎喝的米酒味儿,甜丝丝的。他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尝尝味儿。
“如何?”秋文笑问。
施大道:“要多做些,夏日里冰镇了来卖,指不定多受妇人哥儿的喜欢。”
秋文面色泛红,轻声道:“我也觉得好喝,不像外面卖的,总带着股酸味儿。”
“文叔喜欢,回去多带几瓶,有多做的。”叶以舒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秋文笑道。
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喝。
午饭过后,大家又多坐了一会儿才离开。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只有施蒲柳两口子跟施大一家还留着。
他们也要在县里住上一晚才回去。
两家人以前没这么聚过,这会儿难得都坐下来说说闲话。长辈闲聊,豆苗就拿着木棍儿在地上写写画画,教小孩写字。
叶以舒吃完午饭就犯困,打了一声招呼,回去躺去了。
豆苗道:“小舟,该你写了。”
小孩抓着木棍在地上戳,字歪歪扭扭,笔画不清。
豆苗道:“不成,写错了。”
宋乘舟睁着个大眼睛看着他,又等着豆苗教。豆苗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教你。”
“错了,按辈分该教你叔。”大人关注着这边,提醒道。
豆苗道:“那就叫叔,你叫一声我就教你。”
小孩听了动动嘴,却忽然站起来。
豆苗以为他不愿意,就看阿黄也撒着腿儿跑过来。
一人一狗冲向门口,阿黄前腿匍匐,冲着门口狂吠。
“阿黄,回来!还有小舟,你也回来。”叶正坤有些纳闷地去开门,门外却是可生面孔。
“你是谁?”叶正坤警惕。
“你别管我是谁。”男人面色不善,“我先问你,这里可是叶以舒的家。他可有个叔叔叫叶正松。”
“是。”
“好,找的就是这里!”男人当即伸手要来拉叶正坤的衣服,却忽然被施大抓住,一把甩开。
见施大长得人高马大的,吓了一跳,脸上的嚣张立马散了三分。
“你是谁?”施大再问。
男人虽然不耐烦,但看他屋里人多,老实道:“我是府城德荣堂的,叶正松被人送到我们德荣堂,现在人救回来了但钱没给。所以我来这儿找你了。”
“你说叶正松?”叶正坤迟疑道。
“那还有假,不信你自己问。”说叫他退一步让开,露出身后的马车。
里面躺着个人,看他半晌不出来,男人一脚踢在车沿。
这趟差事本就不该落到他头上,但就是马车里的人耍无赖,其他人不愿意,推在他身上。
叶正松知道不出去不行了。
他打开了帘子,看着车外。
见不止有叶正坤在,施大、宋枕锦还有那个浑人哥儿,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在跟前。
他吓得猛地把帘子一放,张嘴就道:“大哥,你帮帮我吧。我身上没钱。”
这是叶家的家事,施大一家不好掺和。
但施大怕自己的徒弟受欺负,索性进了院中守着。
“你出来说话。”叶正坤道。
他面无表情,实则压抑着怒气,脖子上青筋凸起。
好好好,当叔叔的居然让人来侄儿这要钱!要是他今儿不在,他家哥儿是不是又会被受欺负?!
他叶正坤自认为对自己这个小弟一忍再忍,他年幼时带大,等他长大后娶妻还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他自认为待他不薄!
现在他却直接把外人带上门来欺负自己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