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锦仔细瞧着路,见有坑洼地方就绕过去。闻言眉眼舒展,道:“医者本分而已,无需言谢。”
交谈便到此。
要说二人认识不久,也不熟悉。几句话往来,就已经差不多了。
后半程,叶以舒便坐在马车中阖眼养神。宋枕锦仔细驾着驴,尽量让马车平稳些。
摇摇晃晃中,叶以舒嗅着前面飘来的淡淡药香,如纱一般将他笼罩。
也不知是什么药这么安神,等到他被叫醒时,人已经快到村口了。
叶以舒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着,呆望着跟前好似一直没变过姿势的背影。
“到分叉口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宋枕锦拉住驴,下了车来,守在这车辕边。
叶以舒点点头,撑着车厢。
走了几步出来就要往下跳,忽见跟前伸过来的一只手背。
“别跳,坐了这么久的车腿定麻了,容易摔。”宋枕锦眸色清透,如琉璃,自然而温和地注视着叶以舒。
叶以舒眨了眨眼中的泪花,顺手往宋枕锦小臂上一搭。下车时腿一软,真差点踉跄。
宋枕锦绷紧手臂,手伸来看着是想帮忙,但又快速撤了回去。
待叶以舒站稳了,他才道:“记得半个月后让你娘来复诊,我先走了。”
说罢,坐上驴车慢慢往另一条分叉路去。
叶以舒站在原地动了动腿,轻轻嘶了一声。麻,跟千万只蚂蚁在腿上咬似的,不舒服极了。
脖子也僵了,腰也弓着酸。
看来宋大夫的驴车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叶以舒立在路口半晌,等适应了,才慢慢挪着回家。
已经酉时,天边余霞成绮,橙红甚艳。各家屋顶的烟囱上又起了炊烟。
到家就吃饭,叶以舒回来得正好。
今日恢复两顿,叶家人一时间还没习惯,都跟饿狠了似的,端着碗就往嘴里塞。
没多久,桌上菜就少了一半。
肚子里垫了东西,有些闲人也就有心思开口了。
李四娘扫了一眼叶以舒,问:“你那蛇卖了?”
叶以舒道:“卖了啊。”
李四娘道:“银子呢?你几日没往屋里交东西了?”
叶以舒道:“所以昨儿那八月瓜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说什么!”老太太气得口水都喷出来。
“阿舒……”施蒲柳赶紧抓着叶以舒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叶以舒嫌恶心,放了筷子道:“怎么?我说错了?”
他又转头问:“爹,卖稻子的银子你给奶了吗?”
叶正坤老实道:“给了。”
叶以舒嘴皮一扯,冲着老太太道:“奶,这地里的活儿都是我爹忙上忙下,小叔跟个废物似的下个地都不中用,您说这余下卖了粮食的钱是不是都该我爹自个儿收着?今儿给您那些就当给您的孝敬钱了您说可好?”
李四娘一听,那还得了。当即破口大骂:“叶以舒你少在这儿满嘴喷大粪!老娘的田,老娘的家当,怎么可能给你爹!”
叶以舒淡淡道:“哦,我爹就不是你儿子了。”
“我给不给我儿子关你什么事!你个搅事精,少在家里离间我跟你爹的关系!”
“就是。我说舒哥儿啊,你都还没出嫁呢就往里爹口袋里刨银,你一个小哥儿能用什么银子,要用,也是豆苗用。”
金兰瞧叶以舒这架势,还以为他今日非得从老太太这里咬出银子。
粮食得是叶老大去卖,两个老的搬不动,他家那个在外面做生意又不在。到时候那银子说多说少,还不是老大说了算。
不能让这小蹄子鼓动老大干这事儿,也不能让老太婆同意!
金兰这才刚往外一跳,叶以舒便气笑了。
“给豆苗?我给豆苗卖一匹布做衣服老太太都能硬生生地抢走,小婶你这不是说笑话吗?”
金兰道:“余下的给了你爹才是笑话!你以为老叶家的就你爹一个儿子,还有你小叔,我相公呢!”
叶以舒嗤笑:“你相公?你相公拿着银子就去逛青楼,给他还不如给头猪。”
“你放屁!看我不撕烂你……”
“行了!”老头儿进行每日经典项目,拍桌。
叶以舒顿时将气势一收,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桌前。倒是金兰跟李四娘,那才叫气啊!
气得人直哆嗦。
这小贱人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闹得饭桌上不安宁,好让她们吃不下饭!
金兰也确实吃不下了,将筷子一扔,人就走了。
砰的一声,西厢房的门被摔上。
叶以舒:幼稚!
不过他心情好,搅和了两老的心情,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再看他爹娘,很好……在日积月累的饭桌博弈上,他爹娘早已经适应。能吃得下饭就好。
不过看他娘,只夹身前的菜,相必也是被他奶恶心到了。
下一次,得让老的注意卫生。
*
再说金兰,关门进屋之后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刚刚叶以舒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拿着银子去逛青楼?
他家相公几天前缠着那老不死的要了五两银子,说是去做生意,要个几日就回来。
从前也不是没这样的事儿,做生意有赚有不赚,但总体来说也没亏本。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丈夫还算是有点本事。
可她同样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人,尤其是男人。
叶正松要是去了,要是……
不对,不对!她不能被叶以舒的话套进去了!他分明就是在离间他们夫妻俩。以后要是他们闹得不安宁,就被叶以舒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