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不应季的花卉, 皆是从琼楼自家的暖房而来。
若晚上时, 灯笼高挂,星光熠熠,说一句人间天堂也不为过。
叶以舒在案前跟另一个墩子许迁说了一会儿话。
得知他是许掌柜家同族的子弟,又听他说起这琼楼的东家乃是京都的大世家闻家的。
叶以舒只能笑笑,莫说京都, 就是府城的大家他也一个不知。
闲话聊过几句,便正式上手切菜。
墩子分等级。等级高的自然做那些需要审美与技艺结合的精细活儿,叶以舒过来,也不过是做些三等墩子的活儿。
做这活儿不需要动脑,不过一旦开始手上就不得停。
从辰时开始,午时过后有半个时辰钟的吃饭跟休息时间。然后继续上工,直到天黑,客人散去。
头一次从天亮做到天黑,叶以舒是半点儿不想拿那刀。
在酒楼用过晚饭后,就打算径直回小院儿。
刚出酒楼,便见宋大夫提着一盏灯笼过来。
寒风瑟瑟,从脖子灌入,吹得叶以舒打了一个寒战。他快步走到宋枕锦的身边,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宋大夫,又散步啊?”
宋枕锦回:“是啊,挺巧。”
叶以舒笑出声来,见他肩上背了个大包袱,问:“你这是要搬家?”
“是。”
开个玩笑,闹罢,两人回到那小院儿。宋枕锦将包袱放在桌上,道:“给你带了几身衣服过来。”
“谢谢宋大夫。”叶以舒感激道。
“阿舒客气了。”
叶以舒招呼他坐,又见屋里没个热水,便起身去厨房。
宋枕锦起身跟上,看哥儿步子迈的大,几下与他拉开距离。看走路都能看出是个急性子。
宋枕锦唇角扬了扬,踏入厨房。
厨房里冷锅冷灶,他便征询问道:“不若我每日过来,给阿舒烧锅热水也好。”
叶以舒听罢,舀水的手一晃。
“你不回村里了?”
宋枕锦没急着回答,转而问道:“许叔跟你说了要做多久?”
“没说,只让我帮到他找到人替代的人之后才离开。”
宋枕锦点头,看着叶以舒的眼睛道:“快过年了。”
“嗯?”
“孤身在外不好。”
“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任我逍遥。”
哥儿黑眸清澈,宋枕锦笑了一下,“伯父伯母担心你。”
“所以呢?”
“所以我留下来。可好?”
叶以舒眼珠一动,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宋枕锦。却见宋大夫稳若泰山,面色依旧。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原来那个问题,叶以舒道:“你想留就留呗,反正这是你的房子。”
“不是我的,是我师父的。”宋枕锦慢声补充道。
看叶以舒同意了,宋枕锦就跟着他在厨房里打转。
见哥儿困倦地打着哈欠,他放低了声音,问:“酒楼里做事可辛苦?”
叶以舒道:“自然累,不过许叔给的银子可不少。”
宋枕锦道:“琼楼东家要求很高,招人需得多次评看,若不是你跟他认识哪能这么简单进去。”
“在里面做事规矩多,也并不轻松,给钱比其他酒楼多也是正常。”
“不过哥儿想一直在里面做下去吗?”
叶以舒很肯定地摇头。
“我情愿打猎,至少自在些。”
宋枕锦看他脑袋半眯着眼睛直点,道:“快洗完睡去吧,我也走了。”
迷糊间,叶以舒问:“你去哪儿?”
“医馆。”
“不是说留在这儿?”
宋枕锦道:“医馆有床,我住那边去。要有什么事儿你尽管找我。”
叶以舒随手逮住他袖摆道:“你别瞎忙活了,就在这儿睡吧。”
宋枕锦抬手,在叶以舒额前轻敲。
看哥儿一脸诧异的捂着头,瞪着他,眼里睡意都散了几分。宋枕锦道:“阿舒,不能随便对男的说这样的话。”
叶以舒道:“我俩有什么不一样?”
宋枕锦道:“哥儿容易吃亏。”
叶以舒不服气道:“我说你这种长得好看的才容易吃亏呢。”
宋枕锦被他给气笑了。
他没再跟叶以舒争论,转身就离开了。
叶以舒嘀嘀咕咕,冲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宋枕锦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的话就是了。
阿舒与旁人不同,也不知是叶家那环境造就了哥儿性格如此,还是天性这样。
*
叶以舒就这么在琼楼干了下来,每日接触的不是青菜就是鸡鸭鱼肉。
酒楼客人多,每日所用菜量巨大。
每日米饭蒸十几桶,鸡肉鸭肉上百只。
为求新鲜,一日用不完的米饭倒掉,剔骨的骨架也随着厨余一起扔掉。便是有那些养猪养鸡的来收,也便宜非常。
叶以舒在酒楼里帮忙干了七八日,每日睁开眼就是切菜,闭眼在梦中还在切菜。
过了那新鲜劲儿,这日子过得尤其熬人。
总算在第八日,许掌柜找来,说找到两个墩子。叶以舒中午结了账,毫不留恋地就离开了。
算算日子,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三了。
宋枕锦今日要坐堂看诊,叶以舒难得悠闲,便慢悠悠地打算去医馆坐坐。
离开那酒楼,闻得再多的山珍海味,也不如这逍遥自在来得痛快。
叶以舒脚步轻快。
到济德堂时,不知为何连外面也围满了人。听人声吵闹,大伙儿冲着济德堂内指指点点,时不时还能听见惊惶的恐吓声。
叶以舒心道不好,快步上去拨开人群,挤在前头。
却见一人拿着菜刀,直接架在宋枕锦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