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渡港(74)
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时,晏宁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记不清了。
她早上约了丁医生,十点半,所以早早就起床。萧知许和司机九点钟准时来接她,依旧走后门,避开狗仔。
丁影的工作室今天对外不开放,只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十点半,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工作室门口。
她穿着很普通的深灰色大衣,配同色系紧身高领毛衣和黑色阔腿裤,拎一个不起眼的看不出牌子的包,戴着藏蓝色棒球帽,一张口罩遮住大半张小巧精致的脸。
丁影能看出来她很想混进人堆里不被发现,但偏偏气质出挑,往门口一站,引得她工作室的几个小女孩频频张望。
虽然每天都能在微博、高奢店巨幅海报和路边随处可见的广告牌上看到她,但仔细算算,丁影已经快大半年没有见到真人了。
萧知许和她预约时间时,并没有提到晏宁的现状,只有一个要求——尽快,越快越好。
“晏老师,坐吧。”丁影把人请进来,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几个小姑娘和萧知许的视线,给她倒了杯热水,“辛苦您稍等一会儿,我把手头这点工作处理完。”
晏宁向她点点头:“您先忙。”
丁影在电脑前坐下,她其实没有工作,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空出来,只为迎接晏宁。
她无所事事地滑动鼠标,目光越过电脑屏幕,落在晏宁身上。
十分钟,晏宁没有喝水,先是抠了会儿手指,然后拿出手机,似乎点进了什么页面,然后不停退出,再点进去,再退出……
强迫性。行为很明显。
丁影蹙起眉。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晏宁的时候,她穿一件粉色的针织开衫,站在春日里明亮的刺眼的阳光中,对她展颜一笑,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当时丁影以为她只是有些轻度的抑郁倾向。
她的顾客里不乏一些知名艺人。干他们这一行的,压力大、共情泛滥,有时候出不了戏,也要来求助心理医生。
但当丁影展开手中那张某三甲医院精神科的复查结果,目光直接扫到最下方的一行小字——重度抑郁伴重度焦虑。
晏宁还在重复机械的动作。
作为一名从业十年的心理医生,丁影知道,焦虑和抑郁状态反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晏宁的情况……比较棘手。
她很积极地接受治疗,按时服药,配合度高,但在她身上就是看不到明显的治疗效果。
其实也看不到明显的重度抑郁和焦虑的表现。
丁影一度认为她的抑郁症是由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甚至这份创伤在很早前就开始了。
人不记得两岁前发生的事情,但神经细胞会记得,冷淡的家庭氛围会铺就人一生的底色。
也就是说,在晏宁意识到自己有心理问题之前,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存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可在一次咨询过程中,丁影猛地意识到她的判断可能有问题。
晏宁一直有所保留。
但丁影找不到切入点,她们明明聊很多,聊工作,聊人际,聊原生家庭,聊那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喝点水吧。”丁影在晏宁面前坐下,“我们随便聊聊,你最近在忙什么?”
两个小时。
萧知许坐在休息区,把手头剩下一点琐碎的工作处理完。这么多年晏宁的工作室一直是她亲力亲为,商务、宣发、公关,任何一个环节她都亲自盯着,忽然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还真不放心。
综艺节目组递来的剧本她看完了,没什么大问题,提了几点小要求发回去。
这年头连直播都有剧本,艺人手里拿的台本上都是台词,就更别提后期想怎么剪就怎么剪的综艺了。
发完邮件,萧知许又打了几通电话,确保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万无一失,然后去检查航班信息和落地后的接机服务。
后天的航班,北京飞冰岛,在法兰克福转机。萧知许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关泽这个消息,她想在农历新年前给他一个惊喜。
北京连着刮了好几天的妖风,路边行道树上一片叶子都没有了,老树枝沉甸甸地结着冰,太阳直愣愣地照上去,折射出晶莹的光影。
丁影的工作室开在雍和宫旁边的胡同里,位置隐蔽,空气中隐约能闻到被风吹来的香火气。
刚刚来的时候,萧知许看见外面红墙下排着长队。才想起来今儿是腊月十五,好日子。
不然一会儿带晏宁也去拜拜。
但是求什么呢?
萧知许一时也想不出来。
生活已经很顺利了。
但人们总想再顺利一点。
“吱呀”一声,门开了,萧知许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一样迎上去,帮晏宁拎着包:“累了吧?”
晏宁摇摇头。
她们俩和丁影告别,走出四合院,司机在胡同口等着。
胡同里雪化得慢,踩上去还是咯吱咯吱的,容易弄湿鞋袜。萧知许拢紧大衣,顶着风朝胡同对过努努下巴:“顺道去拜拜吗?”
“算了。”晏宁说,“今天有点晚了。”
萧知许说:“也是,过午不拜。改天吧。”
又往前走了一阵,萧知许还是忍不住:“丁影跟你聊什么了?”
“她建议我多晒太阳,还有……出去运动运动。”
萧知许气笑了,伸出手掌,摊开,比了个五:“我一个小时付她这个数,她就跟你说这些废话?这么说心理医生快跟江湖骗子差不多了,我考个证我也能说。”
晏宁笑了。沈濯说她财迷,但她和萧知许比起来可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