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渡港(9)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在晏宁的生活中,沈濯留下的痕迹已经很少很少了,三年前她匆忙从香港回京,行李几乎都丢在租住的公寓里,拜托Julia帮她处理,手头和沈濯相关的东西,只剩下那串檀木佛珠。
去年在香港拍摄,闲暇时陪萧知许去中环逛街,在街头偶遇Julia,她留港做律师,也谈了一个香港男友,粤语讲得流利,晏宁口音也被她带歪了,但一开口,竟然一句话也想不起来怎么说。
Julia笑着说谁能想到你当年粤语讲的那么好,怎么也忘了呢。
是啊,怎么也忘了呢。
那些在香港读书的日子,那些耳鬓厮磨的点滴,像是一场遥远虚无又绮丽的梦境。
怎么就,没有了呢。
“啪嗒”,一滴泪落在地面上,很快聚集成一小滩水渍,在暖灰色瓷砖上静静闪着水光。
视线模糊,瓷砖花纹晃出重影。
作为从香港到纽约,再从纽约到北京,一直陪在沈濯身边的助理——祁温言敏锐地察觉到沈濯心情不好。
酒店五层有一家威士忌吧,灯光昏暗,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沈濯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期间拿出手机看了两眼,脸色更臭了。
即便是深夜,晏宁拿到金钟奖影后的热度依旧居高不下,更为人乐道的是她和楚浔的关系。
有粉丝剪辑了过往的采访片段,楚浔公然表示《十年一觉》是以晏宁为灵感而创作的剧本,向来挑剔的导演夸赞她是细腻感性、有天赋的演员,镜头一转,金钟奖现场,晏宁手握奖杯,弯腰扶着话筒,在万人欢呼中,只对一人说感谢,眼角眉梢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一片彩带落在她的长发里,沈濯的拇指擦过屏幕上的人影。
打开评论,网友纷纷留言:【大导和影后,好般配啊,你们两个能不能原地结婚!】
【回楼上,他们俩结婚不结婚有区别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俩有三百天都腻在一块,别是真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吧?】
没劲。
沈濯扔掉手机,仰头喝光一杯威士忌,喉结滚动,酒精的辛辣从食管一路烧进胃里。
他觉得傻逼极了。
他根本不顺路,凌晨跨越小半个北京城送人,得知她连房子都是人家帮忙选的。
“那个,老板……”
祁温言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跟他说我理解你遇见前女友心情不爽,但你大费周章地回来不就是为了遇见前女友吗,你看对面写字楼的灯都熄了,行行好咱们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沈濯没听见,忽然叫他:“祁温言。”
祁温言下意识:“怎么了老板?”
“你说她是不是没有心。”
“谁?”
许是深夜脑子不好使,祁温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多问这一句真是傻透了,除了晏宁还能有谁呢。
沈濯用“你脑子坏掉了”的目光冷冷望向他。
祁温言讪讪地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个……”
“行了。”沈濯打断他,“别费那个劲给她找借口了。”
祁温言于是沉默。
关于晏宁到底有没有心这件事,祁温言认为自己其实很有发言权。
早在沈濯追求晏宁的时候,祁温言作为旁观者,就在心底问过无数遍这个问题。
问的次数多了,祁温言就知道了,能让人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本身就是没有心的。世界上有情种,自然就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天生不会爱人。
晏宁是后者。
乍和她接触,只会觉得她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她说话温声细语,从不会当面让人难堪,如果有事情拜托她帮忙,她也很乐意效劳。但时间一长,祁温言就发现,她只是当所有人都是“可有可无的旁人”,像狮子守着领土一样严格守着私密的边界,没有人能走进那片领域,就连沈濯也是。
沈濯走一百步,晏宁就会往后退一步。
祁温言曾经打趣过他们俩,说晏宁就是天生来克沈濯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温润如水的女孩子,伤起人来最心狠。
祁温言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去看沈濯,他望着窗外北京的地标性建筑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眼中没有了冷意和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到化不开的无力感。
他很少见沈濯这副样子,即便是当年分手时也没有。那时候沈濯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半个月,再出来时又恢复了往常果敢冷硬的气质,带着他去纽约。
商场上他杀伐果断,祁温言从大学一毕业就跟着他,觉得自己没跟错老板,这样的人,在感情里落了下风,也只能束手就擒。
酒吧的歌单切到陈奕迅。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第5章 第5章
将近十一点时,手机炸了锅似地响。
羽绒被里伸出一只手,摸索半晌,最后从地上捞起疯狂震动的手机,晏宁闭着眼接通电话,声音中难掩困意:“喂,您好。”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一道略含笑意的声音传来:“还没睡醒吗?”
是关泽。
“现在醒了。”晏宁揉了揉酸痛的眼眶,考虑到关泽非必要不联系她,问,“有事吗?”
“当然有,”关泽说,“帮个忙吧。”
他昨晚从萧知许那里知道晏宁和沈濯的关系,震惊之余,立刻明白过来。
沈濯回国,从信息技术到影视行业,跨度不可谓不大,且一接手星华传媒,就着手准备并购事宜,雷厉风行,关泽原本以为他早就瞄准了广焱这个标的,现在才知道,合着他就是奔着晏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