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169)+番外
“我饿了。”
小孩子一双眼睛明亮又澄澈,像是这黑夜里另一束月光。
林远琛转头看着他,陆洋又接着说道。
“本来叫了外卖,但是点得不多可能吃不饱,老师再给我买个饭团吧。”
目光在短暂的相触里,却仿佛有了百转千回的感受,酸软的感觉其实并不浓烈,却像是一点一点渗进泥土的每一寸缝隙里浸润根须一般,渐渐层层地漫上胸怀。
林远琛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看得不够真切的晶亮。
“好,等会别的也多买点,你带回去跟值夜班的同事一起吃。”
“嗯。”
心外科重症加护单间的值班室,吴乐还是第一次过来。
单间里昏睡着的女孩子眼前是漫长而艰巨的关卡,吴乐看着病人的资料,大概是被患者材料上清晰的年龄数字所刺痛,她看向病床的眼神一直带着怜悯同情,女孩子的年纪跟她自己一样大,甚至连生日月份都靠得很近。
江述宁看到她在,有些意外。
“诶,我记得你不是普通病房值班吗?”
“嗯,但今天早上有个主动脉夹层的病人,我跟着看了手术,陆师兄说让我也来这边多学学看看,我等会就回去。”
外头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的每一张病床旁已经连着相当多的设备和仪器,连在单个病人身上的管道导管都能看得人眼花缭乱,更不要说重症单间加护。
“噢,我知道那个12床,他情况应该挺好的吧,明后天就能转出去,四十不到还年轻,恢复起来会快一些,以后真得好好控制血压了。”
江述宁感叹着,又看向了屏幕上单间里的情况,这个才是真的困难。
“免疫排斥是最难的,唉,只能希望她后续能够扛过去。”
这样的病痛面前,医学只能争取机会,无法承诺结果。
唯一的机会也伴随着以后再也离不开的终身药物支持,身体里放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器官被植入了陌生的空间里,彼此本能就会视为入侵,开始各自识别破坏。
免疫抑制治疗根据排异的状态不同,效果也存在不确定,附带着抵抗力失调,体内紊乱可能并发的严重感染,甚至恶性肿瘤,而移植器官的功能也有可能在以后生命的任何时间里,出现减退甚至衰竭。
“但是对于许多选择了这个方式的家庭来说,就算倾家荡产哪怕能把人多留一年半载都觉得是值得的。”
这一床的女孩,父母都是乡镇企业厂房里工作的工人,因为这个病,一辈子的积蓄都堆在了这里。
郑晨阳。
这个男孩的名字再一次出现脑海里,思路仿佛被遗憾和无奈所打断,吴乐无意识地断续说着感慨的话,目光停留在室内患者的病床上觉得不忍,却也犹豫着久久没有移开。
前期的手术费用包括后续的维护,动辄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全部家底。身边的至亲也是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背上债务,一切的生活和工作都可能永远围绕着这个人转。
“如果...医保能够的话,有更大比例的报销或者......”
声音因为不是很有底气,而有些小声,其实就算说出来,心里也明白目前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可能。
“医保是老百姓的钱,一种药,一种罕见病进不进医保,报销比例。这些牵涉太多,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江述宁声音温和平缓,知道她只是因为一时的情绪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便也没有说太多。
看着小姑娘郁闷,江述宁正准备再宽慰她两句,手机就响起了信息提示,站起身,准备下楼去取外卖。
“能麻烦你帮师兄在这里坐一会儿吗?我拿了马上就上来,几分钟而已。”
就算是让下级帮忙,江述宁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礼貌,姿态客气也很讲分寸。
身边高年资的医生布置事情或者任务,有的时候都可能是命令的口吻,见江述宁这么客气,吴乐连忙点了点头,“好啊,可以的,师兄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情,这里的主治医师也在,我也会及时打电话回科室的。”
江述宁笑着跟她道了一句“谢谢”,便脱了白大褂挂起来,消毒过手出门了。
值班室宽敞,吴乐拉过一把椅子,把带来的上课笔记摊开在桌上,准备一边复习考试一边当值。
门外在这时传来了几声突兀的敲门声,吴乐看到进来的人笑了一下。
“菁姐,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
陈菁背着包,正准备下班,手里提着两份小盒子的水果切块拼盘,“刚要走,想了想你上来学习,还是来看看你吧,”笑容热情,环视一遍四周,“怎么就你一个人吗?”
“师兄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吴乐连忙说道。
陈菁的目光轻微地流转了一下,露出了几分复杂又同情的眼神,像是要说什么话一样的,转身把门关上后坐在了吴乐的对面。
西门外是送外卖骑手的集中地,时间已经太晚了,现在只有零星两三个人。
陆洋发信息来说等会再带点零食上去,林主任的意思,今天供体来得急,评估和手术前前后后紧急忙下来,大家都辛苦。
江述宁的手指在屏幕上按着,回复了一句。把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看到锁屏的画面,似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是很快所有的想法就压了下去,提着外卖往外科住院楼走。
“...江老师?”
江述宁转过头来,大概看了有两秒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何霁明,我是急诊的何霁明,”何霁明见他像是在努力回忆,忙自我介绍说道,“我们见过几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