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194)+番外
人影晃过面前整片的落地窗户,他也是无意地抬头一瞥,看了一下从眼前走过去的几个背影,没有任何眼神的变化再度低下头继续研究。
店里冷气开得像是十号线地铁的末班车,上海,已近八月。
陆洋坐在手术室生活区的大休息室内,靠着角落的沙发,接听着电话,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头。
“这是医院给了福利,花不了多少钱的,把发票到时候拍给我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明显不信,语气都带着怀疑,“人家公司的福利都是牛**果之类,哪有送这个的?”
“那你也知道别的地方是公司,我这里是医院啊,好啦妈,到时候把检查报告和发票拍给我就行。”
“那让你爸一个人去就行了,是他不舒服。”
“唉,你们就两个人一起去嘛,”陆洋抓了抓头发不想再为了这个事情继续拉锯下去,“我马上上手术,你听我的话,就这样啊。”
关珩在一旁听着,也是刚刚从同一台手术上下来,把可乐抛给他,“你嘴上也注意一点啊,刚下手术就马上回去,那是出事了才会这样,还是要有点忌讳的。”
陆洋笑着接住拧开,也没有反驳。
刚才做的那一例是一个Ⅰ型主动脉夹层,陆洋在休息室里喘了口气,换了衣服就去了重症监护室。
这一例的情况其实比较糟糕,年迈体弱,加上基础疾病也多,虽然及时送进医院,但救治难度比较大,即使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出监护室。
跟来的家属是老人的两个儿子,虽然着急,但脸色都还算好,言谈间表示对于结果也有心理准备。不过在林远琛说明完情况之后,两人都还是表达了强烈的救治意愿,对于录音签字也非常的配合,比起期待,到这个份上,更多的是为了尽孝。
关珩在监护室里检查过老人身上连接的输液泵和有创监测管道后,准备记录在表格上,一边写着一边朝着监护室外面看了一眼。
“唉,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治,儿女只要经济好一点的,都会觉得必须得尽全力才算问心无愧,可是每一次看到这些老人身上插着那么多管子躺在这里,要是换成我自己,我肯定不愿意。”
监护室的确是一个令人难受的地方,机械运转的动静,呼吸的沉重声音,挣扎与挽留一直都带着凝重而苍白的颜色。所有生活中追逐的一切在这里都像是被玻璃门隔绝在了外面,失去了所有意义,自由与健康变成了最迫切的渴望。
“真不知道你在急诊重症监护是怎么做下来的。”
关珩半开玩笑地提及过去,陆洋也没有了以前一提到就阴郁下脸色的变化,只是拍了一张目前监测显示的情况发给了林远琛,便走了出去了。
跟外面的家属嘱咐了一下不要离开医院太远,有情况会立刻联系,陆洋回到值班室后,就再度打开了那个胎儿的超声成像。
手里的电话拨打了那个一直没有接通的号码,连续打了三通之后,再一次于没有回音中挂断。
楷楷作为第一例采用了这种术式方法的人,他的康复情况,包括以后身体发育了,心肺功能的反馈对于术式的改良与总结都十分重要,然而现在毫无回音的状态还是让人觉得遗憾。
不过有的时候,没有消息也算是一种好消息,起码楷楷没有问题了,才一直没有任何回复,陆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林远琛做完手术说是因为事务便外出了,陆洋拿过一旁的之前潦潦草草画得草图稿集,又打开了存在电脑里的一些旧资料看得细致。
考虑到腹中胎儿生长发育的进程,以及考虑到后续的风险,按照跟产科和新生儿科之间多次手术会议制定的计划,会在孕39周左右,对孕妇实施计划性分娩。
目光始终凝视着孩子的心脏与肺血液的流通通道,还有那黑白超声上心房心室间代表着血液流出的斑斓彩色,陆洋想象那袖珍胸腔里不同于常人的缺陷与异常构造,微微叹着气往后仰了仰放松着有些僵硬的肩颈。
治疗从来不是让人留有一口气就是成功,生命是追求质量的,陆洋心里想着的每一寸刀刃入路,缝合与隔入,都希望能构建起更完善的心肺循环,恢复供氧与交换。
追逐,玩耍,摔倒,哭闹,上体育课,辛辣油炸与冷饮,游乐园里刺激的项目,旅游观光,求学求职,家庭与生育......这些都希望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能够经历,可以选择。
到快下班的时候,陆洋看了看手机里的日程闹钟,才想起今天又是月度的住院总医师学习会议,他阖上电脑,匆忙出了门。
回办公室拿工牌的时候,看见坐在另一边的江述宁正在检查着手上文书,应该是那个进行移植的患者所有的小结报告和记录,只是一边看一边像是在跟一旁做着表格的吴乐说着什么。
陆洋没有留意,整理好了要带的东西,赶去了楼下的会议室。
深夜。
车子平稳地驶入地库,在车位上停好,林远琛下了车跟在闫怀峥的身后,走在这片别墅区的林荫道上。
这里因为位置和绿植,要比别的地方要阴凉一些,夏夜里步行,也不会像在其他地方一样,没走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颜瑶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了你的做法,现在也越来越锋利了,梁教授上次有点不满打了个电话过来老师这里,”闫怀峥说着看了一眼林远琛,说不上责怪,眼神有些复杂,“等和解流程走完,梁教授说到底还是会回去科室的,你最近也可以开始和他多沟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