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语(174)
莫名,他却像在无声哭悲。
“……”心下一惊,夏初浅的第一反应是秋末染发病了,他正处在躁戾状态。
没等她分辨出来,他的手突然伸向刀架,果决利落地抽一把菜刀高举,右手持刀,左手抻开五指,似垂死羔羊般平铺在大理石菜台上,静候宰割!
“……不行!”
一声凄厉尖叫,让下砍的加速度中断了一下。
夏初浅疯扑过去,撞歪秋末染,菜刀歪斜落下,给予菜台一记重击!
瞬间,大理石花纹裂出密密麻麻的蜘网,万幸,他的左手保住了。
菜刀还没落稳,那哐啷哐啷的余声捶打夏初浅的心脏,刀面闪烁的森冷银光刺痛她的眼,更令她窒息的是,与她对视时,他澄净眼眸中的愕乱。
一瞬,泪雾上涌。
他发病只攻击别人,从来不拿自己开刀!
他的眼神不像犯病了,他明明就清醒着!
那么……
他为什么伤害自己?!
“你干什么啊!你疯了吗!”夏初浅桌面清扫大师似的狂乱推开菜台上一切锋利的厨具,拳头往秋末染的身上硬砸,“谁教你自残的!我不许你……不许……”
泣不成声,她紧攥的十指虚脱松开,变成手掌贴着他的胸膛,伏他的胸口,额头相抵,滚热泪水擦着他的卫衫直坠瓷砖,划过细长的深色泪痕。
似乎理智一瞬占领高地,蓦地,秋末染脚下像踩到毒蛇般大步后退,手硬生生握成拳压在身侧。
他避开视线,蹒跚跑向楼梯口,扶着栏杆跌撞上楼,又藏进了他画地为牢的卧室。
夏初浅紧随,房门再次锁在她眼前,她下压门把手,却听见门向内反锁了。
“……”抹不净眼泪,泪珠子在夏初浅通红的眼眶无限繁衍。
反正电磁炉的电源关了,也不急着做蜂蜜山药泥,她索性有些赖皮地蹲在门口,脚跟抵着屁股,双臂抱膝,赌气似的下巴一下子落在两膝之间:“秋末染。”
“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做,我就待你的门口赖着不走了,我就等到你告诉我为止!”
真的气炸!
这股子熊熊怒火,一方面来源于他不爱惜自己,居然在思维清楚的状态之下自剁左手!
跺了左手,下一个就轮到右手了?他没想过他受伤了她有多心疼吗?
另一方面源于后怕,假设万一,那个时间点没有人出现在厨房制止他的这一行为……
手腕倏地刺骨幻痛,仿佛亲身挨了一砍刀,夏初浅右手环捏左手腕,好似有冷风在心口打旋。
*
天幕烧起一团团绛云,火红如赤焰,夕光填满走廊,夏初浅棉白的肌肤渐渐隐于暗色,她抱膝蹲坐,蝶睫低垂,在眼睑投下浓密的阴影。
没像个泼妇捶门敲门,她就静静坐着,固执地坚守在门口,柔软而不罢休。
兀地,咔哒一声,夏初浅立时仰头望去。
“蹲久了……”门拉开约莫十厘米的宽缝,露出秋末染精致无暇的左脸,他难掩疼惜道,“脚会麻。”
他太有这方面的经验了。
“我的脚已经麻了。”他个头太高,夏初浅坐地上高抬下巴才勉强能看见他的脸。
她下唇微撅,杏眼泛红,额角翘几缕晶亮的碎刘海,狼狈,又难掩清丽纯美,着实我见犹怜。
其实脚还没麻呢,她蹲了没多久,洛城的冬季天黑得早,天穹如同熔金,给人时值傍晚的假象。
“啊!”夏初浅故意装作吃痛,捂着脚踝叫了一声,清眉配合拧出中国结,小声但坚定地说,“你不和我交流,我就不走。你能在我的门口蹲一晚上,我也做得到。”
一声叹息传入她的耳畔,她看他掩上门,听见类似酒店那种链条门锁拴扣的声音,而后,门缝再次开启,扯出窸窸窣窣链条晃动的脆响。
他上了一道防护链。
右脸掩于门后,左脸于缝敞露,露出的那只眼眸波清亮,却有痛苦囚锁在他的眸底深处。
“我又做了那个梦……”
喉音嘶哑,听似一口打不出水的枯井。
习惯未变,一紧张一不安就攥裤缝来排解,此刻,裤子被他硬生生攥成皱纸团,裤脚往上跑,甚至露出小腿肚。
“什么梦?”
直觉也好,落了灰的心理学知识也好,都在暗示她,秋末染提及的这场梦,就是他今日不可饶恕的自虐未遂的因,让他深陷巨大的恐慌。
“小染,我猜你的这个梦与你的妈妈无关了。”她循循善诱,“可以展开说说吗?你的梦。”
“我梦到……”他紊乱的呼吸清晰如悲乐哀鸣,攥拳太过用力,手指的伤再度裂开,眼神触一下她纤细的天鹅颈,随即惶遽移开。
连看,都滋生罪过。
“我理解你的难以启齿。梦,是人类内心对于现实的某方面恐惧的投射。”夏初浅柔声引导,“描述梦境,等同于你将害怕的事重温一遍,把恐惧暴露。”
他扶着墙边缓缓蹲下,屈膝抱腿,熟巧的姿势,依旧带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你曾经有勇气对我剖开内心,告诉了我不曾告诉过其他治疗师的秘密,小染,因为你信任我。”夏初浅问,“那现在呢?你现在还信任我吗?”
橙日没入海平线,洒进走廊的光愈渐寥落,他的睫毛被浅淡光线缠绕,尖端点一星白色,随着点头的动作颤了颤:“嗯,我信任你。”
“那请和我分享你的梦境。”
“这四年……我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之前只偶尔梦过,可这几日我反复做,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控制不住上演这一幕。”他喉结艰涩滑动,像揭露罪行,他抬眼皮,空茫眸子沉沉望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