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语(69)
他站在台阶顶层捂住右脸,红了眼圈。
日后她的施以援手,他全都报以伤害。
四次面部修复手术还原了他百分之八十的容貌,可惜缺损的灵魂没人能将其补救。
董童握一把没有柄的匕首刺向至亲,每怪罪一次,刀尖就捅进李小萍的心脏一次,溅出的鲜血灼痛夏初浅一次,而他自己也被割伤一次。
他又并非反社会人格,拉别人一同下地狱,他不但没有快感,还会陷入更深的自我垂怜。
李小萍无条件的讨好和畸形的溺爱,是补偿,是赎罪,同时也是助纣为虐。
*
不知过了多久,李小萍掉着眼泪从董童房间出来,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浅浅……”李小萍腿软跌坐在椅子上。
她一手撑着餐桌抹泪,一手紧攥夏初浅的手,幽幽呜咽将年味扫地俱尽:“我们回老家,阿童又被亲戚说了,他心里难受,我这个当妈的不能给他出气,我真没用啊……”
看来董童瞒下了“幽会”的事。
夏初浅握住李小萍的手,一如既往做着疏导和安慰,哪怕窒息感已然顶得她喉头发痛。
泪流干了,李小萍来来回回拍抚夏初浅的手背:“浅浅,阿姨好多了,每次和你哭上一通,这心里就舒服一些。你呀,将来肯定是个厉害的咨询师。”
最后,李小萍苦笑:“你小时候没有阿姨养你,活不下去,现在阿姨没有你该怎么活啊。”
这句话犹如锁链死绞夏初浅的脖子。
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她对李小萍有很深的感情,倘若李小萍和董童都苛待她,她没理由一直留在李家。
学生时代,李小萍给她开家长会,雨天给她送伞,高三那年,她下晚自习都十一点多了,李小萍还硬熬着等她回家,给她煮宵夜吃、热牛奶喝。
李小萍填补了她母爱的空缺。
因为不是亲生的,才更恩重如山。
整夜,夏初浅平躺在被窝里,不敢动,一翻身,仿佛听见铁链哗啦啦的声响。
两只手腕起初无恙,现在各一圈青紫。
她试图自我疏导、自我排解负面情绪,皆是徒劳,浓稠夜色压在胸口,她快要喘不上气。
*
直到第二天午时,她从大巴上下来,半山凌冽的寒风斩断千愁百绪,面颊刀割般刺痛,呼吸却畅通起来。
白檀木门前,少年手捧着什么,冻得瑟瑟发抖也留门迎她,亮晶晶的眸子温热如阳。
夏初浅狂奔上前,视线被风吹模糊。
屋内的暖气擦拂她冰凉脸颊,她看着秋末染用脚带上门,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冷,浅浅喝。”
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
顺着袅袅白气往上看,少年灵秀面庞似水墨画般潋滟,他歪歪脑袋,似乎察觉今天的她有点怪。
“浅浅?”
轻柔的声音戳破她的泪腺。
夏初浅没想哭的,她不是个爱哭鼻子的女生,可是眼泪兀自凝聚成串,滚滚坠落。
秋末染手足无措,手里的热可可都泼洒出来:“怎么了?”
吸吸鼻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端过热可可吹一吹,喝下暖暖的一口。
“我没事。”
“咕噜噜——”
响亮的饥鸣忽起。
昨天中午到此刻,夏初浅都没吃东西,芋儿烧鸡一口吃不下,心情变好一下子就饥肠辘辘了。
夏初浅:“……”
尴尬地咽口水,她老实承认:“我饿了……”
“想,吃什么?”
“有、有什么吃什么。”
少年清潭似的双眼涤荡柔色涟漪,长睫每眨一下便扫过那颗深咖色泪痣。
他缓缓抬手,小心翼翼靠近夏初浅脸上悬而未擦的泪。
见她不制止不抗拒不生气,他不会笑,便用咬下唇来表达内心的小雀跃,将泪珠轻轻拭去。
清栩的少年音灌耳:“肚子饿了,才哭?”
他指节的触摸太过温柔,融化所有压抑,耳根又攀上火热,她随口应了声:嗯……”
也就只有他会信。
*
夏初浅明白秋末染为什么说要考理大了。
她原本想,以他超凡的智商,读理大简直大炮轰蚊子,理大虽是重点大学但重本排名只排到中不溜。
他完全可以走特招渠道进入国内顶尖学府,再不济,给国外高校捐栋楼也能拿到世界名校offer。
然而,看他写作业才知道,语文英语他彻里彻外学不懂,能考鸭蛋的那种,考理大都够呛。
尤其是英语,一百个单词他扫一遍能一字不差默写下来,但你一问单词的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词义割裂;作文完全无法原创,但看一眼现成的能全篇默写。
出国留学彻底没戏了,不知道国内大学收不收他这种偏科偏到离谱的天才。
家教年初八开始给秋末染上课,给了他几套高中习题测评
一下他的水平,以便备课。
夏初浅和秋末染头对头看他净是红叉叉的卷子。
她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了他几句,鼓励道:“小染,你还没正式开始上课,答题有技巧,学习有方法,老师都会教你的,别灰心丧气。”
话虽这么说,但她实则认为请家教的作用微乎其微。
理科方面秋末染或许比老师更具慧根,而他的文科不是三年五载能拯救的。
秋末染神色淡然如常,看不出一点挫败和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