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纱(31)
雒宇人是走了,但他留下的尖锐问题却避无可避,像一根鱼刺一样噎在她的喉间。
刺扎久了会有伤口,这导致她晚上给梁文开打电话说明白天发生的事情时候,兴致不高,甚至还有些萎靡。
“你妈妈白天来店里了。”
梁文开本来还奇怪,杨舒屹平时闭店之后累得洗完澡就睡了,怎么会特地给他打电话,听见是他母亲来找她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他母亲到访的真正目的。
“催婚了?”他轻轻地笑。
“嗯,阿姨说明年双春,是个好年,说想和我家里人见个面。”
梁文开了解母亲,也听出了杨舒屹语气中的不情不愿,他心底有数,顺着话题往下问:“他们老一辈人迷信,才看重婚丧嫁娶的日子。按我说,心诚则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只要你愿意,随时都是结婚的好日子。除了这个,妈还说其他了吗?”
“阿姨给我介绍了她的朋友,说她朋友的美容机构明年准备在棉市增加一家分店,让我好好了解项目值不值得投资。还说如果我这边钱不够,可以找她拿。”一如梁母的一笔带过,杨舒屹只轻描淡写地转述原话。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将句子拆开揉碎,也心照不宣背后的含义。
梁文开沉吟:“你如果对项目感兴趣的话,和我说一声,我这边拿给你,不用过我妈那边。”
杨舒屹听出了他的避重就轻,反问他:“那你觉得阿姨明年结婚的提议怎么样?”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愿意,随时都是结婚的好日子。”梁文开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话题,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今年不是三十了嘛,我妈觉得三十而立,看我们一直没动静,今年就开始着急了。但我也知道你对这个饭团店倾注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一直想多给你争取一点时间运营店铺。所以他们那边我一直扛着压力,没和你详细提过他们催婚的事情。不过,哪怕这次妈没私下去找你,你平时多少应该能察觉出他们的态度,爸妈是希望我们早点结婚的。”
“屹屹,我们也谈了那么久了,我觉得顺着我爸妈的意思,明年结婚也蛮好的。你觉得呢?”
杨舒屹没有急于答复,反而问出那个困扰了她一整天的问题:“那婚后我们定居在哪里?”
“婚房的位置看你喜欢,我都可以。”实际上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梁文开许久,不然他也不会这半年都不提结婚这件事情。如今杨舒屹提起,他为了避免触及她的逆鳞,果断选择含糊其词,准备先摸清楚她的态度。
杨舒屹揉了揉眉心:“文开,我累了一天,现在很困,不想和你兜圈子了。我们直接一点,把问题摊开来讲吧?我问你答,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梁文开只能应允。
“你觉得婚后我们应该住在一起,还是保持现在的异地模式呀?”
“我当然希望和你在一起啊!不过,如果你还想继续经营饭团店,短期内维持现状应该也没问题。但是夫妻长期异地肯定是会出问题的,你看你现在作息和我完全不一样,我们两打个电话时间都对不上,感情要怎么维系呢?”
杨舒屹终于像抽毛线团一样,从梁文开严谨的用词里揪出他真实的想法。和最开始她决定开这家饭团店时一样,他并不赞同,但也不过分干涉,抱着一种看她能折腾到什么程度的看戏念头。
她压下心底浮现的那点不适感,耐着性子继续往下问:“嗯,那婚房的选址应该要考虑公司未来的规划吧?未来公司的营销中心是会一直考虑放在棉市?”
“是的,棉市毕竟是一线城市,政策和资源都比海城好很多。依照现在的经营趋势,暂时不会考虑工贸一体,把营销中心等部门迁回海城。”
“那你认为我这家饭团店应该关门,转去入股棉市的美容机构吗?”
“不管你是做餐饮,还是美容,又或者回去公司上班,这都是你要为之奋斗的事业,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我只能说,无论你要做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家里都是有底气能够支持你的。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辛苦,我真的很心疼你每天起那么早。”
梁文开的回答堪称滴水不漏,但是杨舒屹知道,他看似将所有选择权交出,实则是胜券在握的姿态。因为依照利益最大化的原则,经济条件处于弱势地位的她,势必会按照所有人都期盼的那条路走下去。
正如雒宇眼中爱贪财的形象,杨舒屹同样认为自己对钱财的渴望程度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无比憧憬着拥有一间只属于她自己的房子,而对薛令的存在更让她无比向往花钱无所顾忌的生活。因此,她从大学时代就开设工作室授课赚钱为买房做准备,择偶时更是在她所能企及的范围里,毫不犹豫地选择更加富裕的那个。这样的她,自然擅长为金钱折腰。
可偏偏除了缺钱,她这人还缺爱。
因此她听见自己发出堪称浓情蜜意,实则内核冷酷的声音:“那……文开,如果我不想放弃饭团店呢?你能为我把营销中心迁来海城吗?”
杨舒屹知道,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意图让对方几百号员工跟着动荡,她这番矫情的发言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但是抛开团体利益,单论个体利益,饭团店何尝不是她倾其所有的心血呢?
当然,于杨舒屹而言,饭团店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能作为砝码,和婚姻放在一起比较的程度。关闭这家店,她完全可以选择经营其他,亦或是在棉市重开一家同样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