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纱(68)
“如果你不是我女儿,如果我不是为你好,我管你这摊子破事做什么?你老公有本事管着小三,这么多年都上门示威过,你却要为了一个不着四六的男人,亲手毁了你自己的家。
“你想没想过,离婚你老公多痛快啊?拿着分到的财产全喂给了小三,你儿子不是平白丢了一半的家产?你为人母亲的,不用替孩子考虑吗?
“活到四十岁还不长脑子,说你蠢得跟猪一样都是抬举你!都结过一次婚了,还被男人骗得团团转。连君他一个鳏夫,钱又不比你有钱,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为他离婚的啊?
“你说出去听听,谁四十岁还讲什么情啊爱啊这些不实际的东西啊!那都是年轻小姑娘追求的东西,你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看不破吗?你要还不听劝,那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了,你肯定要给男人骗到死为止!”
“妈!”见老太太骂得有些过火,中年男人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消消气。
“我又不是违法犯罪,我就是不想和谷育贤过了,想离婚后正正经经谈个恋爱,为什么就搞得我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呢?”一向强势理智的吴姐被这番诛心的话攻击得血肉模糊,连面容都恍惚起来,吐露出的句子却字字泣血,“我十六岁在厂里打工认识了谷育贤,发现他屡次劈腿之后就想和他分手,结果你说没了那层膜不好嫁人,硬逼着他对我负责。等我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为了那层膜硬凑一对的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在肚子里了。这些年每当我过得不如意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如果我当初嫁给的是别人,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呢?”
“好啊,你终于说出来了,你这是过得不好,把怨气都发泄在我身上了啊!”老太太锤着胸脯,痛心疾首,“行,我是你妈不和你计较,但你也不能人到中年才追求什么爱情啊!你去追求爱情了,你儿子怎么办呢?再说,爱情这东西,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年纪大了又怎么还会有呢?”老太太不明白,一向明辨是非的女儿,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犯了轴,活像是电视剧里那些为爱私奔的小年轻。
“我早就说了,我的财产会全部留给晓峰,不会再冒着风险步入婚姻。我只是……我只是想在阳光下谈一场恋爱而已。那个人对我好,我们就在一起,他对我不好,我就再换一个。为什么别人夕阳红都可以,我才四十岁不到却不可以?”泪光朦胧中,吴姐精明的面容上流露一丝与她外在形象截然相反的困惑和痛苦。
“你要作你就使劲作吧!等你把这个家折腾散了,等你被男人骗得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知道你要为所谓的爱情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了,你就知道到底谁才是为你好了,到时候你别跪着来求我!”老太太撩一把散落的头发,中气十足地喊儿子,“阿强,我们走,别管你姐这种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姐,别再恋爱脑,让我们失望了!好好过日子吧!”男人怒其不争地扔下这句话,就跟着老太太走了。
吴姐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两人离开,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雕塑。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伸手擦干了眼泪,整理好散落的头发,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无坚不摧的形象。
“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没事儿,你们回去吧!”她勉强挤出一个笑,那张往常红光满面的脸此刻尽显疲态,眼角鱼尾纹瞧准时机跃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杨舒屹无不心疼她的处境:“吴姐。”
“没事儿,回去吧!孩子们差不多放学了,你快回去准备饭团吧!”吴姐摆摆手,脸上仍然浮着那层面具一般的笑容。
杨舒屹只好拽着一言不发的雒宇一起离开了。推门回到饭团店的时候,薛令正攥着一瓶可乐站在柜台前,闻声回头看向他们。她单肩挎着上次那个菱格包,黑色棒球帽,长款宽松白T搭配瑜伽裤,比例极佳,腿长得不可思议。美中不足的是白T上一大片没处理的褐色污渍,颇有狂放不羁的味道。
“你们从隔壁回来啦?”
“嗯……”能明确知道他们在隔壁,想来薛令到了有一会儿了,极大可能路过时探头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回忆起上次她吐槽隔壁的言语,杨舒屹的神色顿时有些微妙。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刨除老太太那些过于刻薄的用词,以及有待商榷的婚内出轨的道德问题,她认为双方的观点其实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接近四十岁追求爱情倒也谈不上不够理智。渴望爱是人类的本能,与人的年龄和身份无关,中年和迟暮之年都不能阻碍天性中的向往。但作为母亲,不希望女儿沉湎于很可能再次受伤的两性关系之中,恨铁不成钢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真正让杨舒屹诧异的是,看着一贯强硬的吴姐,其实在母亲面前也是那般无奈,哪怕她已经到了被母亲反复鞭笞的年龄。而平日里精于算计的她,其实内心仍然执着于对爱情的缺憾,并甘愿为此放弃一些利益。
“口渴在冰柜里拿了你一瓶可乐,多少钱?”薛令晃了晃手中喝了大半的百事可乐。
“三块。”杨舒屹回到柜台前,才发现自己匆忙中漏了一只纯棉白手套在隔壁,这会儿回去拿也不太合适,只好开锁翻找出薛令的电脑包递给她,找零后重新穿戴新的手套,开始赶工制作饭团。
就在她斟酌着要怎么自然地开口问询薛令近期动向的时候,就听见薛令问她:“进门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隔壁文具店老板真要离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