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纱(93)

第45章

薛令歪了歪头，表情变得苦恼，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好吧，你这么坦白，我也不能对你有所隐瞒。”

“问题一，今天之前，我把你当作值得深交的朋友。其实我们往返棉市的那次，我在车上讲了不应该和不熟悉的人讲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是好人，所以在接到你的电话之前我一度以为你不会来了，已经做好其他途径回海城的准备。结果你还是信守承诺，驮我回海城。后来你同意让我在店里蹭空调，还主动提出找吴姐帮忙……我其实真的挺感动的。”薛令一桩一件地数了起来。

“问题二和三其实是一个问题，我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次不小心喊了你的名字的事情。我承认我确实早就认识你，因为你其实也知道，我认识你的前男友雒宇，他之前……”薛令想起什么，瞳孔骤然紧缩，差点拍断大腿，“等等，你和雒宇之间产生关联的起因不会是我吧？”

虽然薛令没有解释清楚她认识她的原因，但这个答案明显是源于雒宇，和她此前的猜测南辕北辙。

高下立见，她不由得心服口服地承认她和薛令之间确实存在着悬殊的差距，她会以自己的卑劣之心度人，而薛令却是真诚热烈的，会以坦诚的方式回馈她。

面对薛令最后提出的这个问题，杨舒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如果要溯源，这段恋情的起因确实不能说完全和薛令无关，但她真的是出于对雒宇的好感才对他展开的追求，而不是像他们误会的那样，抱着争夺薛令所有物的目的对他发起的攻势。

偏偏杨舒屹的沉默成功让薛令误解，她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似乎是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这件事，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作孽哦！”

“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做这种事情。”

“那最好不过，不然我真是会可怜雒宇那小子！”薛令长舒一口气，正色道，“我当然对你们之间的发展感兴趣，但我把你们都当朋友，所以我并不想做那个干扰棋局、偏帮一方的人。无论你是选择和他重归于好，还是选择和你现在的男朋友步入婚姻殿堂，只要你想清楚了，我都觉得没有问题。”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薛令私心只想吃瓜，不想插手干扰他两之间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和杨舒屹提过她早就借由雒宇女友的身份认识她的事情，甚至她刚刚的踌躇也是为此。

薛令信奉一条原则：男人如果深情，必定是能让女人感受到他的爱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借由第三者之口来提醒女人呢？更何况在她看来，既然能分开，哪怕是意气用事，都证明两人之间是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复合未必就是皆大欢喜，她干嘛要去抢月老的工作呢？

杨舒屹摇头失笑，无意间偏头在墙上悬挂的大面镜子里看见自己哭到略微浮肿的脸蛋，苍白的嘴唇。相较之下，镜子里另一道侧颜精雕细琢得像是无暇的艺术品。

情绪如同湖面，不可避免地泛起了波澜，在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的时候，杨舒屹彻底明白，她依然没有彻底释怀有关薛令的一切。

薛令于她而言，是生命中一场长达十年的大雨。用尽力气跋涉后才发现雨天也是好天气，原来她早已在雨雾中学会翩然起舞。但薛令也是卡在她脖颈里的一根鱼刺，千辛万苦拔除以后，对方施加的伤痕和影响依然存在，隐隐让她感到不适。

“薛令，你看。”杨舒屹示意薛令扭头去看那面将她的窘迫照得无所遁形的镜子。

“看什么？”薛令的目光在镜子里逛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你什么都没看见。而我看见了我的不够好看，我的胜负欲，我的嫉妒心，我的忧虑。”

薛令隔空凝望着镜子里的那道身影，表情沉寂下来，聪明地选择沉默，任由她畅所欲言。

“很高兴你能把我列入值得深交的朋友里，但我们可能永远也没办法成为密友了。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好了。像是有太阳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每每看见你，我就会同时看见我人性中的暗面。

“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欣赏你，嫉妒你。因为在乎，总是隐隐担心我在你眼中的形象是好是坏，总是忍不住在心底将你我进行对比，甚至忍不住模仿你的一举一动。我不否认这当中的积极作用，但这样矛盾的情绪实在让我不堪重负。

“所以我们这辈子就只能当萍水相逢的朋友了。对不起，也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见我理想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谢谢你无意中帮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们的视线在镜子里相交，隔着杨舒屹十年的浓烈爱恨遥遥相望，谁都没有闪避当中并行的温柔与锋利。

薛令轻叹一口气，目露慈悲：“没关系的，舒屹。人和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很奇妙，并不是只要相识的人就能一派祥和地成为朋友，人类之间也不只是亲情、友情和爱情这三种关系。如果我的存在让你感受到不舒服，那么我们可以不当朋友，可以减少来往，你没有必要为此感到内疚。而且，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是复杂多变的，喜欢和嫉妒可以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只是你还没有学会如何和这样的情感融洽相处，才会被它的炙热灼伤。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天才女友》，推荐你看看，也许会对你有所启发。”

她扭过头来，扬起明丽的笑容，“最后，我还是要老套地说——很高兴认识你，也很庆幸我能在你心底占据过一个特殊的位置，祝你早日和你的情绪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