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纱(98)
“你这是诡辩,你就是不够爱我。”
“我不认为我没有尽全力去爱你。你有没有想过,人性拥有最大的不确定性,如果我当初没有思虑清楚就为你留在棉市,之后要是后悔了,很有可能会把失败的责任推卸给你。面对重大抉择时的思虑是必要的,我认为这是对我们双方负责的行径,却没想到会被你用来佐证我不够爱你。”
杨舒屹不解:“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呢?和我一样,想要对方倾其所有的爱意吗?还是你和吴姐的感情观一样,希望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多。”
“爱不是数学题,很难对等。我爱你,所以我期待你也爱我,但我又很矛盾地希望你的爱有所保留,这样就算最终感情失败了,你也不至于受伤太深。”雒宇的下颌线微微抖动,神情哀切,“老实说,我对我们能否复合、能否走到最后都没有信心,因为我不能指望你突然长大,突然就懂怎么去爱一个人。我挣扎了很久,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到了你的身边。”
眼眶忽地湿润:“明知道可能是坏的结果吗?”
“是,我没得选,是本能逼迫我回头。”
杨舒屹一直期待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爱,纵然雒宇的爱并不完美,细数更像是一块布满窟窿的镂空纱,与她所求的严丝合缝背道而驰,但她还是不得不被雒宇的这番话触动。
原来换一个角度,她所期待的飞蛾扑火、毫无保留的爱意,对另一个人而言是这样地无望。是的,无望,因为对方不可能回馈同等爱意,所以根本是看不见一丁点希望的。
自诩铁石心肠的她再度拥有流泪的冲动,爱真的是不计得失的吧?所以雒宇会不计后果,愿意给她花钱看病,愿意满足她的愿望而赔上自己的婚姻。
原来她真的不曾拥有过爱人的能力,原来爱她是这样辛苦的一件事情。
杨舒屹情不自禁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去牵雒宇的手:“你完蛋了,你根本就是非我不可。”要怎么办呢?我要是死掉了,你要怎么办呢?
雒宇不是吐槽“I don’t have the strength to stay away from you anymore.”的台词矫情吗?为什么轮到他自己就义无反顾呢?
爱真是让人沉醉的好东西,但又是令人恐惧的坏东西。她是不是药石无医尚且还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无可救药。
雒宇对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把她的手往被子里塞,替她掖平被角,语气坚决又隐含哀恸:“我没有,你要是死了,我会爱上其他人的。”
生怕给她希望,那张轻薄的嘴唇继续吐字,“虽然我们都很期待从一而终,但就像男人不能24小时勃起一样,爱这玩意儿就是没有办法永恒。所以我回头就是来了断的,要么我们和和美美走下去,要么我在你这里碰壁到死心,就蓄积力量开启新的生活。”
“狗男人!”那一点儿感动瞬间化作云烟,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一定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掐死,“你放心,我要是得了绝症,死之前会把你一起带走的。”
“睡吧!不会有事的,我守着你。”雒宇对她的情绪起伏充耳不闻,像哄婴儿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被子。
迷迷糊糊中,杨舒屹意识到自己还有什么问题没问,但精神放松后,倦意突袭了大脑,没留给她回忆起来的机会。她自然也没听到雒宇的喃喃低语:“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爱,只有消亡才是确定的永恒。所以我求求你,不要让我体会到永恒的滋味。”
第47章
次日醒来,杨舒屹体温倒是稳定在正常幅度,但身上开始出血迹象。鼻腔出血、牙龈出血、阴道出血、身上更是四处出现皮下出血的情况。
杨舒屹因为周身出血的吓人情况,连遗书内容都打好了腹稿。她气若游丝地要求雒宇去护士站借份纸笔帮她记录下来,她再在上面签名。
雒宇明明也被她的身体状况吓得面色发白,魂不附体,却断然拒绝了她的请求,一个劲地逼迫她喝他买的电解质水:“我不要,我不会在短短一个月内写两次遗书的。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回来陪你,而不是思考这些要死要活的事情。”
杨舒屹的重点却歪了,艰难咽下嘴里的电解质水,将瓶子递给他让他拧上瓶盖:“你怎么会写遗书?”联想起那次在医院看见他的场景和他手上现在仍然戴着的固定器,她认为他之前被误诊导致写遗书的可能性比较高。
雒宇执着地把饮料瓶继续往她手里塞,要她多喝一点:“我想和你一起殉情呗,不行吗?”
她都还没写,他先写?骗鬼啊!
杨舒屹知道,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是对付雒宇的最佳武器:“你告诉我,我就多喝几口水。”
“你不把自己当回事,你就别喝。”雒宇怒发冲冠,攥着饮料瓶来回踱步。气焰却没能在这一过程中发泄掉,他还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气冲冲地走回来,把瓶子塞回她的掌心,恶狠狠道,“你就这点出息,你就只能威胁我了。”
他不情不愿地揭开谜底:“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到店里找你前的那个周末,天气是台风天。”
当然,她还在商场看见他一个人吃饭了呢!
她眨着眼睛,匆匆咽下几口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因为台风,周五的飞机延误到第二天才侥幸起飞。航班后半程全程抖动,偶尔还会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飞机上的所有服务取消,广播一直安抚乘客‘没事的,属于正常现象’,但周围的人吓得要命,还是开始集体写遗书了。”他自嘲笑笑,自己说出来也觉得不好意思,“明知道一旦飞机失事,不管是电子还是纸质形式的遗嘱都没办法幸存,可大概是太想抓住什么,我还是不能幸免地跟风去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