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阁里(184)
哪怕不看来电显示,陆铮都知道电话那一头的人是谁。
陆铮将手机夹在肩上, 歪着脖子, 皱着眉, 不耐烦地开口, “我记得我没欠你什么饭吧,林良辰?”
林良辰:“我从外地回来沂宁市了,你难道就不想请我吃顿饭,欢迎欢迎我,给我接风洗尘吗?”
“呵呵。”陆铮扯了扯嘴角, 虚假地笑了两声,“你觉得我想吗?”
“……”沉默间,似乎能听见林良辰在那一头气得喘息的声音,但陆铮才懒得搭理他。
就在陆铮打算挂断电话,继续手头的工作的时候,林良辰又开口了,“得,我就知道,我请不动你。”
没等陆铮下一句吐槽,林良辰赶紧说,“张锦欣欠我一顿饭呢,一起来吧?好久没聚了诶——”
闻言,陆铮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有空?”
陆铮:“都有空,随时。”
那一头传来了林良辰的惊呼,“你不上班吗?!”
“不上班。”
又是一声更大的惊呼,“这么爽!!我也想不上班!带带我吧陆铮!”
“……定好时间发我微信吧。”
说着,没给林良辰拒绝的机会,陆铮便挂断了电话。
但本来平静的午后,随着林良辰的这一通电话,也让陆铮平静的内心有了一丝波澜。
她借着高于地面的梯子,望向了远方——
这个商场并不在繁华的地段,往远处看,甚至能够看见隐约的高山,在山的上层是遍布在湛蓝色天空中的有些耀眼的云层。
那些交叠在一处的云朵,形状各异,在陆铮的眼中也幻化成了千奇百怪的模样。
已经过去三年了啊——
从嘉海市回到沂宁市,原来已经过去了三年。
就在陆铮好不容易再次陷入平静的时候,一道粗犷沙哑的声音强势地闯进了陆铮的耳中。
“哎呦喂,你这小丫头片子干什么呢?!”
一个穿着老汗衫的大爷正佝偻着背,踩着胶质拖鞋,露出的脚趾黑黢黢的,一边熟练地用方言说着,一边扬起脑袋鄙夷地打量着陆铮。
他枯瘦的左手在铺着塑料薄膜的地面上来来回回地指着,“你、你怎么破坏公共环境呢?!”
大爷说着,摇了摇手中的蒲扇。
陆铮平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大爷,我没有。”
或许是因为陆铮说的是普通话,且没什么沂宁市的口音,让这大爷下意识升起了排外的心。
他突然拔高了音量,中气十足的嗓门与他瘦弱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在这儿好好的白板上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还有地上!你手上的颜料老是往下滴,你是眼瞎了没看见还是咋的?”他的语速飞快,说的时候唾沫飞溅,一连串的方言生怕陆铮能够听懂。
天气炎热,没有谁一直都是好脾气的。
饶是陆铮也是如此。
况且眼前这大爷歇斯底里的模样,像极了陆文康——明明一无是处,却总想着指点江山。
陆铮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讥讽回去,“如果您老的眼睛还没坏完全的话,应该是能够看见我在地上铺了塑料薄膜的,更何况,我没有破坏公共环境,我是被人花钱请到这里来画图的。”怕大爷贫瘠的大脑无法理解自己的话,陆铮又补充道,“我画的这些画,是被允许的。”
“你少放屁了!我就一直生活在这一片,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谁敢允许在这里乱涂乱画的!”
他破口大骂,在空气中似乎还能看见他喷出的唾沫星子。
陆铮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坐在高位的梯子上。
“少扯这些没用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惯会撒谎的!不好好找个班上,成天在这里弄些噱头!赶紧给我下来!”
大爷又在继续扯着嗓子嚷道。
“神经病……”
陆铮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便不打算再理会这个大爷,转头将手机放进围裙的口袋里,就拿起了画笔。
但眼见着陆铮并不理会他,这个大爷反而生气了——
陆铮应该忙不迭地从那梯子上滚下来,然后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上两个九十度的大躬,再说“对不起我错了”才对嘛!
更何况,这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还有胆子不搭理他堂堂老大爷?
“我和你说话呢!你这外地佬!”
他话音刚落,陆铮身下的梯子就感觉到了一阵晃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受到冲击的梯子就向一旁倒去。
只听一声巨响之后,又跟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陆铮在平地上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她的手扶了下画板,未干的颜料就这样沾满了她的掌心。
当陆铮在地上站稳的瞬间,她突然庆幸,这两年的自己开始健身了。
手机从围裙兜里丢了出来,砸在了地上。
老大爷脸上带着因为自己的大作而得意的笑容,“我看你们这些胡作非为的外地佬就该滚出沂宁!”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陆铮收回了看向手机的目光,一脸烦躁地将掌心的颜料擦在了围裙上,转头看向了洋洋得意的大爷,“你是从哪里判断出来一个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的?”“既然您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就该知道,这个是政府新批下来的商场,不是您家门口的菜市场。我是被请到这里来画图的,不是来这儿陪您演双簧的。”
陆铮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始用方言开口,“沂宁市这两年发展起来,确实吸引不少外地人来求职。我觉得作为土生土长的沂宁人,您反而用会不会说方言来排外,不觉得太可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