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瓷佳人创业日常(72)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在午夜梦回之际,总是被从前冤死的魂魄索命了。
只看了一眼大人刻意的无奈表情,孙主簿便移开了视线,低低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支惦记了好久的狼毫笔,在素白的宣纸上泼墨挥毫。
也好,用最中意的笔写生命中最后一篇文,宋县令,我也算报答了你的知遇之恩,从前种种是我欠你的,如今我用
性命来还,终于也算是解脱了。
作为天元十一年的会元,孙主簿有着一手冠绝长安的好字,若不是突然家族蒙冤,他就算考不上前三甲,进士及第也是有的。
一面写着倒背如流的认罪书,孙主簿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从前种种如回马灯般闪过他的眼前。
在他四处逃难的日子里,因为被除名无法获得一官半职,还是当时路过的宋参军看他可怜,打点关系留他在身边做个随行衙役。
时光荏苒,原本热血耿直的宋参军学会了圆滑阴狠,一跃成了笑里藏刀的宋县令,而他,也凭借着出色的笔杆子,成为了耀州一人之下的孙主簿。
“孙某自知罪孽深重,愧对宋县令的知遇之恩,更无颜面对大周百姓,只得以死谢罪,死后愿入阿鼻地狱,只求能消今生罪孽之万一……”
如果说前面都是本能地重复,这一句开始孙主簿已经投入了真情,他这一生,从逼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便已踏入了万丈深渊,非死莫能回头。
落下最后一笔,他看着自己用小楷端正写的名字,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便又自嘲一笑。
“大人,下官……”,孙主簿站起了身,正欲回头再行最后一礼,突然身体僵在原地。
他瞪大的瞳孔死死盯着贯穿胸口的那柄长刀,鲜血从嘴中汩汩流出,摇摇晃晃地想要向前,但最终只得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老孙,莫要怪我,若非要怪,只能怪世道无情,非人力所能及啊……”
许是那眼神太过悲凉,宋县令握过刀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磕磕绊绊地穿过书案,又跪倒在佛前的蒲团之上。
捻着那串冰凉的念珠,躁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宋县令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只要自己跪在这里忏悔,所做的罪孽便可得到饶恕。
只可惜,幻境虽好,终有醒时。
因果轮回中还有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属于宋县令的报应,这就来了。
“早就听闻宋大人一心向佛,今日一见,当真是虔诚至极啊!”
青年的嗓音清朗平和,但就像人一样,蕴含着不容忽视的锋芒。
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从前的薛钰这样,现如今他的儿子薛清安也是如此,遇上这样的对手,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但无论如何,到了这个地步,他一定要继续走下去。
捻着念珠的手顿了一瞬,在转身那刻,宋县令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憨态可掬的笑容掩盖住了内心难以抑制的杀意。
“承蒙薛大人看重,下官不过是求个心安,哪及大人日理万机,得的可是实打实的民心。”
薛清安对他赤裸裸的夸赞无动于衷,转而望向了不远处,那里正躺着孙主簿的尸体,此刻鲜血已经凝固,在周围摊开了红艳艳的一片。
一间房内,有人惨死横尸,有人潜心礼佛,不知该称这位宋县令心诚,还是该说他心狠。
“宋大人,本官一直有一事不解,还望今日能请您不吝赐教。”
“薛大人无需客气,下官自是知无不言。”
“敢问在您那里,这整日不灭的佛香,能否掩盖住那无数惨死的血气?”
宋县令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个肖似故人的青年,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年轻啊,总是将是非曲直看得比命还重。
“对下官来说,这两种味道早就混在一起,无法分辨了。不过既然薛大人问了,那下官只能说,离香近了,也就自然能盖得住。”
马祥目眦欲裂,正欲抬手抽刀,却被薛清安伸手拦下,只得冷哼一声,又退到门边看守。
此时的薛清安没了刚进门时的从容冷静,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密布,盯着宋县令的双目也泛了红。
“是吗,我还以为十四年前枉死的薛家军,会夜夜出现在宋大人的梦中,让你辗转反侧,愧疚余生呢?”
此言一出,宋县令捻着念珠的手猛一用力,珠串刹那间断为两截,上好的舍利噼里啪啦地落了满地,有几颗甚至滚到了那摊血泊中。
纯净的舍利吸满了血迹,落地那面转眼变为殷红,与原本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躺在那里格外刺眼。
宋县令不知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脸上血色尽失,说话间连双唇都打着颤。
“还请大人慎言,薛将军英勇杀敌,我们耀州臣民都对牺牲的薛家军感激不已,下官更是每年都会亲自前去祭奠。可下官实在不知,大人
口中的愧疚又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就从你暗通外敌,不仅泄露了重要军机,还在兵器上动了手脚。让那十万将士没有死于外敌,而是葬命于内奸的暗算之中!”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被揭露,宋县令浑身一震,但很快就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又露出了惯常讨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