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与穷书生(210)
熙熙攘攘的百姓在城门进了又出,宋蕴等在城门口,时不时的掀开车帷朝外看,冰冷的北风刮过,夹杂着些许冰粒子,似是要生生从人脸上刮下一层皮来。
她不由得更加忧心。
这样寒冷的冬日入京赶考,但凡学子家贫些,穿不够衣裳,必然会冻死在途中,哪还有什么机会参加春闱?
怪不得父亲总说寒门不易,落魄的寒门尚且无法支撑一名举子入京赶考的盘缠,更何况是家中更贫寒些的耕读之家?
北风呼呼的刮过,吹起厚重的车帷,妙雨连忙将车帷掖得严严实实。
忽然外面传来烛下的惊呼声:“老爷!是老爷来了!”
宋蕴一怔,紧接着便是欢喜,不等妙雨的搀扶,便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一道削瘦的身影踏着雪泥朝她走来,纷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如华发早生,衬得他愈发儒雅坚固。
他身后跟着两个瘦瘦弱弱的书童,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却跳脱的跑在最前面。
“父亲!莫绫!”
“姑娘!”
宋蕴朝他们奔去,却把宋柏轩吓了一跳,沉稳的步伐陡然变得慌乱:“蕴儿,别动,你别动!妙雨,妙颜,快拦下小姐!”
没等他说完,妙雨已经挽住了宋蕴的手臂,下一瞬,飞奔而来的莫绫立刻挽住她另一侧,顶着雪融融的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可怜兮兮的说道:“姑娘,你可算肯让我回来了!”
宋柏轩松了口气,大步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上下打量着宋蕴,最终将视线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不停念叨着。
宋蕴笑着将他扶上马车,目光略过不远处凌乱的商队,低声问道:“父亲,路上可还顺利?”
宋柏轩顿了下,无奈笑笑:“还好,虽有些波折,但没伤到人。”
宋蕴:“父亲在信中说与金安府的举子同行,怎么也不见哪些人?”
“当然是被吓跑了!”莫绫立刻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实情说出,“姑娘你不知道,那些举子胆子可小了,在路上遭遇了两回贼人,吓晕的吓晕,病倒的病倒,还没出府城便又回去休养了。”
她嘴巴快得宋柏轩甚至来不及阻止,对上宋蕴责怪又担忧的眼神,他只得悻悻的安慰道:“没那么严重,只是几个小窃贼。”
莫绫当即反驳道:“才不是呢,姑娘,哪些窃贼的功夫比我都不差……”
“莫绫!”宋柏轩喝住她,脸上满是无奈,“都过去了,再说,只是丢了几本手札,没有伤到人。”
莫绫嘀嘀咕咕的将实情咽下,不敢再说。
“阿辞呢?”宋柏轩转移话题,“他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了?”
宋蕴忍俊不禁:“父亲给他找了那么多书,他昨夜还在苦读呢。”
宋柏轩轻哼一声,也跟着笑了。
除夕夜,明月高悬,霜华遍地,一桌佳肴,一壶温酒,阖家团圆,足以祛除雪夜寒气。
宋柏轩难得多喝了几杯,醉眼染上朦胧。
他望着帮她斟酒的宋蕴,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早已故去的亡妻。
“蕴儿啊……”宋柏轩唤了她一声,眼中含泪,几度哽咽,“倘若我能守在她身边,不独独撇下她一人,该有多好。”
十几年来,他无不后悔自己当日的莽撞,更后悔他抱错女儿,让妻子倾尽性命护下的骨肉流落在外。
在旁人看来,侯府是了不得的富贵窝,能让女儿在侯府享十几年的富贵,是他宋柏轩的高攀。
可他宁愿不让蕴儿有此一遭。
富贵窝又如何,若非蕴儿坚持,她怕是早已被侯府送进王府做妾。
宋柏轩无数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与失败,更痛恨他至今无法弥补作为父亲的亏欠。
他正伤心间,突然听宋蕴问道:“父亲,母亲真的是难产而亡吗?”
宋柏轩愣了下,随后叹道:“是,难产后,血崩。医馆的大夫倾尽全力,也未能保住她的性命,好在你平安无恙。”
宋蕴垂下眼,不再说话。或许是她多想了,当初吴氏与赵晴云相认,似乎并没有很吃惊,轻易便相信了她带来的证据。
也许真的是阴差阳错。
“你母亲有身孕后,一直十分谨慎,每半个月都会去诊一次脉,孕相也极好,”宋柏轩轻声道,“她当时便说,腹中的孩子定然是十分乖巧的,从未让她费心,可惜……”
命运弄人,她生前百般期待的孩子,却在见面的那一刻,彻底告别。
“父亲不必伤怀,”宋蕴轻声道,“倘若母亲泉下有知,也定会为我们父女高兴。”
宋柏轩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是啊,生下你,她从未后悔过。”
……
皇城,除夕宫宴。
每年宫宴,裴武帝都会大宴群臣,君臣尽欢,共迎新春,今年也不例外。
裴武帝赐完菜后,群臣陆陆续续的前来谢恩。
平阴侯得的赏赐算是末流,但因着爵位,谢恩时却排在前头,特别叫人注意的是,他身旁跟着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紫纱幕笠遮着脸,容貌影影绰绰的藏着,却愈发勾人想一探究竟。
离得近的女眷们互相递着眼神,想要探出这名女子的身份。
——有资格出现在宫宴上的女眷,定然是平阴侯府的千金,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千金?
——不是说平阴侯找回来的女儿脸上有狰狞的胎记么?这位瞧着可不像。
——难不成是平阴侯又从其他地方找来的女儿?
若非宫宴之上不得肆意议论,众人早已冲上去当面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