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与穷书生(27)
对上宋蕴满是惊讶的眼神,陈不逊微微挑眉,眼中含着几分笑:“有什么不对吗?”
王嬷嬷一行人虽未暴露身份,但的确出身于平阴侯府,无论是查身契还是验黄册,都能水落石出。
至于“强抢民女”的罪名,宋蕴如今已是宋家女,即便曾经受过平阴侯府的养恩,可养恩再大也不能触犯律法,王嬷嬷等人此行的确有强抢之嫌。
宋蕴摇摇头,躬身朝着陈不逊行了一礼:“多谢大人相护。”
陈不逊轻笑:“宋姑娘,我护的可不是你,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如果换做是其他人,陈某亦会如此。”
宋蕴怔了下,未等开口,附近的百姓便齐齐拍手称好:“陈大人高义!”
陈不逊在兹阳县的声望本就不错,见他不畏侯府权势救下宋蕴,百姓们的呼声更是一潮高过一潮。
在如潮水般的欢呼声中,卫辞捡起地上快要摔烂的书箱,缓缓退出人群,一瘸一拐的往书铺走去。
临走前,他回望被人群围在中央的陈不逊和宋蕴,心头突然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分不清那到底是难过,还是后悔。
一直以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像父亲期待的那样,平平淡淡平平安安的在异乡过完一生。
他读书还可以,将来继承恩师的衣钵,也能做一个温饱不愁的教书先生,闲暇时帮人润色书文,亦能得不少酬劳。
不必娶妻生子,不用扎根在某个地方,或许他会抱着他的书箱流于荒野,又或许他会守着老宅旧村过完一生……这已是卫辞关于未来所有的设想。
然而如今,他竟开始怀疑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他所以为的太平盛世,他所向往的闲适余生,好似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手握权势便能翻云覆雨掌人生死,坐于高位便能罔顾法纪无法无天,连出身侯府的奴才都敢当街抢人,真正的皇天贵胄又会是什么样子?
卫辞不敢想,更不敢想师妹被那些人盯上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保护不了师妹。
老师也不能。
只有出身不俗,在朝野颇有名望,敢与同平阴侯府硬碰硬的陈不逊,才有这样的可能。
背部传来隐隐的疼痛,卫辞咬紧牙关,竟不知它与心中的痛意哪个来得更加猛烈。
与此同时,宋蕴越过层层欢呼的人群,看到了卫辞离开的背影。
耳畔响起陈不逊熟悉的声音:“宋姑娘,陈某那日在茶楼说过的话,依旧作数。如果有朝一日,宋姑娘改变主意,尽管来县衙寻我。”
“不会了。”
宋蕴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声音轻得几近被风吹散,低不可闻。
陈不逊顿了下:“什么?”
“没什么,”宋蕴弯唇轻笑,“大人便当宋蕴不知好歹,非要寻一条死路吧。”
第16章 【16】“是我配不上师妹。”……
夜色笼罩大地,尤带着些许余热的晚风轻轻拂过慈水村,带走白日留下的燥意。
卫辞像往日般坐在院子里乘凉,听着村中的热闹一点点消退,世界再次恢复寂静。
啸天蹲坐在他脚边,半阖着眼,几乎快要睡着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叹。
啸天瞬间支棱起耳朵,在夜色中绿油油的眼神瞪得溜圆,它仰头盯着卫辞,爪子搭在他的膝上。
卫辞摸了摸啸天的脑袋,声音发闷:“我没事。”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前十几年的人生很单薄,母亲早逝,除了前几年去世的父亲外,宋柏轩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如今宋蕴师妹险遭强掳,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帮不上一丝一毫。他愧对师妹,更愧对堪比生父的恩师。
卫辞甚至忍不住怀疑这十几年来所念的圣贤书究竟是对是错,倘若当初父亲允他习武,他至少不会像今天这般无力。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宋蕴的声音传来:“师兄,你在家吗?”
听到宋蕴的声音,卫辞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死死摁住想要去开门的啸天,略带仓惶的闭上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师兄?”宋蕴又唤了一声,屈指轻轻叩门。
卫辞不敢答话。
不知过了多久,叩门声才停下,卫辞稍稍松了口气,听到宋蕴说:“师兄,药我放在门口了,你记得用。”
卫辞蜷缩起颤抖的指尖,整张脸埋在啸天背上,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鼻尖忍不住泛涩。
原来师妹一直都知道,知道他拙劣不堪的谎言。
可是他如何值得师妹这般对待?
夜里的风越来越凉,卫辞松开发僵的手臂,下一秒,啸天猛地蹿了出去,踩着墙内的柴垛,轻轻一跃,身影淹没在夜色中。
卫辞连忙追上去,可刚开门就在不远处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披着件厚重的斗篷,手里提着盏泛旧的灯笼,昏黄的光搅弄进漆黑的夜色里,连同她微微飘动的裙摆,像极了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尘埃,不入凡世。
卫辞微微恍神,竟觉得她提着的不是灯笼,而是随意从云端碾碎的一点星光。
“师兄的伤可好些了?”她问道。
卫辞垂下眼,终是开了口,声音因沉默太久而喑哑低沉:“让师妹担心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宋蕴抬步向他走来,卫辞竟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待回过神后,他的脑袋埋得更深了。
宋蕴只得停下,远远地望着他:“那两个护卫出自军中,出手向来不知轻重,师兄还是用些药为好。”
“师妹,我……”卫辞欲言又止,他想说自己不值得她这般对待,可师妹的善心不应被如此糟践,这不是师妹的错,而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