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10)
谭延舟那张嘴,不知道就怎么这么能说。
接下来,他又对吃饭一事论起来,从旱涝天灾,说到播种,从治民耕种之道,说到挑选种子,从天象说到地时,从苛政说到算税。
就连煮饭,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放多少水,多少糙米,多少精米搭配起来,口感才最好。
一直说到天亮,连续响亮的鸡鸣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他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与济善姑娘一叙,真是相逢恨晚,一时啰嗦许多,还望见谅。”
“至于姑娘的下榻之处,就暂且在柳丫头家,如何?她如今一个人住,也不需避男嗣的嫌。算是方便。”
“柳丫头心热,应当是不会拒绝。她住的同这里近,出门直往上走,门口种着大槐树的就是。”
“还有......”
济善从来没觉得鸡叫声这么美妙,她一手拽起李尽意,连滚带爬的跑了。
*
柳丫头见她来,还很惊喜。
热情洋溢的将济善迎进了门,她安排着济善洗漱了,济善滚进房里,往床上一挺,倒头就睡。
待她黄昏时分醒来,李尽意就坐在她床边的地上,自娱自乐的玩编草蚂蚱。
见济善醒来,他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蚂蚱:“姐姐看!”
草绳黄黄绿绿的,编的十分逼真。
“编的好。”济善道:“不要老是坐地上。”
李尽意哼哼唧唧的起来,拍屁股上的灰:“我去地里掐了许久草,怕坐脏了你的床。”
“那你还是坐地上吧。”
李尽意原本已经意意思思的往床上坐,听完这句话,他小脸一垮,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他靠在济善床边,说话唧唧歪歪的,撒娇撒的九曲十八弯。
济善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听出来他的大致意思,就是老调重弹,让济善无论如何都不要丢下自己。
刚捡的时候,看着李尽意还挺伶俐,不知道这孩子这么腻歪,这么烦人。
济善一脚把这耳边嗡嗡的没完的小蝇子蹬开,起身穿好外衣,去院子里找人。
她原是想找点儿水喝,顺便问问柳丫头,知不知道陈相青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她一出房门,就见谭延舟坐在大堂,见她醒来,展颜一笑,笑容璀璨。
“姑娘醒啦?昨夜我们讲到耕种,还没开始正经谈起义之事,走哇。”
济善突然觉得,这柳村她一刻都要呆不下去了。
*
济善在柳村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柳村人喊着口号,聚集来了周遭的大批流民,以及他方同样看不惯平南王的有识之士。
在她的胡乱指导下,柳村布置出了据地,编出了队伍,继续沿用了之前的口号,并且打出了一个白山军的旗帜。
柳丫头再见她,就总是做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叫她:“小善军师!”
济善是军师,谭延舟也是军师,村长才是那个摆出去领导众人的头儿。
两个军师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谭延舟鼓捣他那些药的时候,济善就坐在一旁看,吃完桃子吃甜瓜,吃完甜瓜给谭延舟试药。
柳丫头有时候进门,瞧见这两个军师,脸都被屋里的热气蒸的白里透红,可爱可喜,就非常满意,认为柳村大有前途,蹦蹦跳跳的煮饭去了。
济善始终认为平南王不是好反的,不过她在这里呆了半个月,也知道了谭延舟为什么敢如此大张旗鼓。
柳村的位置,上挨临州,在仙府白山旁边,下接黎州,同平南王相对。
临州刺史与平南王并不和睦,白山军不往临州城里头闹,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柳村的白山军视若无睹。
而白山军虽说是将周遭的老百姓哄的热血沸腾,乌泱泱拉起了一大帮人,但在平南王眼中,也就和一帮土匪差不多,压根不放在眼里。
眼下平南王在打南方边陲的士族,没功夫腾出手来收拾白山军。
故而一时之间,白山军壮大的很自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据柳丫头几日前来报说,竟然有了将近五六千人。
油饼很大,济善吃着费劲,边吃边时不时撕下来一块,喂一旁的李尽意。
一个饼即将吃完的时候,柳丫头去而复返,悄悄推开门,她做贼似的走到谭延舟身边,说:“军师,村长好像是要不听话。”
谭延舟神情很平静:“说说看。”
柳丫头瞧了济善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她继续说:“前两日,有人借着投奔的由头,来见了村长,然而没有留夜,天不亮就走了。”
谭延舟把药倒进碗里:“哪边来的?”
柳丫头思索了一阵,低头答道:“我想,平南王那边?”
谭延舟摇头:“临州刺史的人。”
他毫不避讳地轻声说:“平南王一贯自满,看不起我们,他宁愿直接调兵来将白山军赶尽杀绝,也不会派人来。”
“我们又没有碍刺史的事。”
“将近六千人啦。”谭延舟轻飘飘地说:“最开始的时候不以为意,可若是换了你,在你的治地里,有将近六千的乱民,你怎么想?”
他朝着济善一笑:“你说呢,小善军师?假若你是临州刺史,你做什么?”
济善想都不用想:“招安。”
“不全招,招一部分,遣散一部分,最好是叫我们自己人讧起来,打起来。”
谭延舟补充完了她没说的话,然后他停也不停,仿佛早已料到今日:“丫头,去,同村长说,准备打上阳城。”
柳丫头迟疑着不动:“倘若,他不愿意呢?”
谭延舟不说话,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碗,自己抿了一口,略一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