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111)
这话听着吓人,朗府是城中权势顶顶大的一个,既然旁的都乱了,也自然少不了它。
朗星珠也脸色苍白:“府中不曾生乱?”
“有...有的,”侍女道:“只不过都被柳郎压下来了。才没闹出大乱子。”
什么情况下会出民乱?
城中哪里就至于到这个程度?
更何况,先杀官,再杀商,再破大族,将城内有号召力,能够凝聚百姓的都一一拔除。
这绝对不是陈相青的作风。对他而言也毫无必要。
只要朗氏服了软,城中官僚与望族自然臣服,等皇帝发话了,再臣服皇帝。
人就一个脑袋,不会上赶着去找死。
历来夺城,也没有把城内文官班子全给杀了的。
为何毫无预兆,突然发难?
这只能说明......这只能说明......
那个在背后做推手的人,不是陈相青,且将文官望族视作妨碍。
那个人不是望族,非官身。
柳长年的故意营救,白山军的蛰伏,自己的忽然回府,陈相青的发兵围困,仿若是一枚一枚的棋子纷纷而落,一一归位,城内暴乱是无声的鼓点,有什么人就要登场。
朗星珠说不出那个人是谁,但她浑身的寒毛倒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朗星珠瞒着柳长年,唤了府中父亲的旧人来。
都是父亲的亲兵,在身边做了一辈子的人,朗正清死了,他们还守着朗府。无论是谁做这个家主,他们都力保朗氏不倒。
然而也仅限于朗府,他们这些亲兵也被困在了璃城内,再做不了别的。
朗星珠轻声道:“你们随我出城,降平南王。”
那些人惊愕地望着她,一人拍案而起:“若此刻降,岂不坐实了我们勾结白山军的罪名!”
“是。”朗星珠道:“但,究竟算不算勾结,是不是罪,说到底,他说了不算。”
剩下的话,她没说,只道:“假若几位不愿意随我同去,便助我出城,向北。”
他们又面面相觑。
“璃城不再是朗氏的璃城了。在更多人进来之后,早退,或许还能活。”
朗星珠看着飘摇的烛火,外头的乱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下人来报,有暴民袭击府邸,企图冲破大门。
他们更奇怪了:“除城外陈军之外,还会有谁?”
外头的喧哗和暴动他们也听见了,却只以为是陈相青为了兵不血刃夺城而使的手段。
白山军被陈相青分割而困,如今难成气候,其余两家更是难成敌手,此时只会缩起来当自己不存在,绝对不可能出现陈相青在外头围着,他们派人来城里作乱的情况。
更何况,他们的人也进不来啊!
这乱子,不是陈相青搅动起来的,还能是谁?
他们不认同这姑娘,但也能看清城内的局势。
不是“不好”,而是“炼狱”。
一夜之间,璃城血流漂杵,城内官员,大商户,望族中,十人只余一、二。
起初是吼叫与镇压声,百姓的惊叫声,后面变成生者绝望的哭声与惨叫,再后来,城里几乎没什么人声了,只有脚步齐齐整整地震动,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不到天明,璃城换防,死人的尸体拖下去,新兵穿着刚扒下来的布盔登上城门,张弓搭箭,以抵御兵临城下的陈军。
陈相青的驻军离璃城到底还是有一段距离,待他发觉城中不对,紧急调精兵赶来时,城内已经安静下来了。
城内城外,城上城下,外头是紧急拨来的五百精兵,随大军出战多年,以一敌十甚至于敌百。
城内是刚刚换上来的新兵,布甲都有穿歪的,身后是燃烧的火把。
换作平时,这五百人足够攻城。毕竟新兵在战场上便如同柿子,瞧着饱满,实则一捏便淅淅沥沥散了。
但如今,两方对视,城上竟然无有胆怯躲闪者。
陈相青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起初还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直到城上陌生的新兵,开始用他熟悉的语气说话:“陈相青,好久不见。”
他脑内便猛地嗡一声。
是她,果然是她。
他脑子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句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璃城已经归我,你走吧。”
“现在是你慢于我。”
但没想到她说:“朗星珠勾结白山军,弑父杀兄,以夺家主之位,霍乱青州,罪大恶极。幸而朗直檐命大,死里逃生,如今已投去定州刺史府落脚,性命无虞。”
“定州刺史将此事上表陛下,得平乱之名,这里不需要你了。”
到最后一句,她才用了自己常用的措辞。
简单而直白。
这里不需要你了,或者说,你已经插不上手了。
发声的人嗓门大,说话一字一句,璃城城门倒也不很高,陈相青听的很清楚。
他仰着头,想要看济善说这些话时的模样,却只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神情呆滞的人。
她的行动快得可怕。
陈相青之前得知朗星珠是突然发了狠,杀了自己父亲兄弟,才坐上的这个位置。因此她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兄弟争位的情况出现,陈相青也就没再从制衡离间上做文章。
可济善如今说,她的长兄还活着。
没人知道他还活着,没人知道李尽意这个四处乱跑,看起来无所事事又满肚子坏水的孩子,在一个夜晚救下了朗正清的儿子。
以济善的名义。
朗正清的嫡长子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还逃去了定州,入住刺史府,将此事上报了朝廷,将所有的罪名全部扣在了朗星珠头上。